第293章 回家
林旭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许久，他才再次抬起眼帘，目光如炬，直刺董皇后。
“娘娘就这么相信，微臣一定能击退西夏与草原的联军？”
“据我所知，此战凶险万分，就连家师王翎老将军，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娘娘将如此重要的筹码，压在微臣一个人的身上，这赌注，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番话，既是试探，也是反将一军。
他要看看，这位皇后娘娘的底气，究竟何在。
听到这话，董皇后那张一直紧绷的脸，忽然松弛了下来。
她笑了，笑得有些自嘲，也有些说不出的冷酷。
“林旭，你错了。”
“本宫不是相信你，而是，本宫赌得起。”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寒的冷漠。
“本宫并不关心你能不能赢，本宫只关心，这盘棋，对本宫来说，有没有损失。”
她伸出一根保养得宜的玉指，轻轻点了点那封信。
“你若败了，死在了西北，这封信，便是一张废纸，袁家还是那个袁家，本宫，没有失去任何东西。西北的烂摊子，自有陛下和太子去头疼。”
“可你若是……赢了呢？”
她的眼中，瞬间迸射出骇人的精光，那是野心与欲.望交织的光芒。
“你若赢了，本宫就能用这封信，换来一个掌控部分西北军权的姻亲，为洛武的将来，添上最重的一块砝码。”
“这是一场，一本万利的买卖。”
“本宫，为何不赌？”
话音落下，庭院死寂。
林旭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第一次，对她产生了一丝真正的“佩服”。
不是佩服她的智慧，而是佩服她的冷血与理智。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商人，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当成了可以计算利益的筹码。
亲情，仇恨，在家国大义和皇权之争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微臣，明白了。”
林旭缓缓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走上前，从托盘上，拿起了那封信。
信纸入手，很轻，但林旭却觉得，它重逾千斤。
这里面，装着一个皇后的野心，一个皇子的未来，也装着，无数西北将士的命运。
他将信，小心地收入袖中，而后，对着董皇后，再次深深一揖。
这一次，他的姿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恭敬。
“娘娘的条件，微臣记下了。”
“若无他事，微臣告退。”
说完，他再次转身，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停留。
脚步坚定，身姿挺拔，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压抑而华丽的庭院。
董皇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之后，久久没有动弹。
一阵风吹过，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吹乱。
她抬起手，缓缓将其拂到耳后，那双冰冷的凤眸中，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幽光。
林旭。
你最好，不要让本宫失望。
夕阳的余晖，将宫城的琉璃瓦染成一片熔融的金。
林旭一步踏出宫门，身后那座名为晋宁宫的华美牢笼，便被彻底隔绝。
风，迎面吹来，带着京城傍晚独有的烟火气，驱散了身上残留的、属于深宫的阴冷与檀香。
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了按藏于袖中的那封信。
澄心堂纸的触感温润，此刻却仿佛烙铁一般，隔着衣料，传来滚烫的温度。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
林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亲生父亲的血海深仇，在争夺储君之位的巨大利益面前，竟可以被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勾销。
董皇后，这个女人心中的天平上，除了权柄与她儿子的未来，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的冷血，她的算计，她那份不计代价的野心，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正是可以借力的东风。
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将他林旭当作一枚投向西北战场的棋子。
殊不知，棋子，也有搅乱棋盘，甚至反客为主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迈开脚步，身影汇入京城黄昏的车水马龙之中。
……
当林旭推开自己那座小院的院门时，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已隐去，灯笼的光晕，将庭院照得温暖而静谧。
“公子！”
一声清脆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欢呼，在院中响起。
正在廊下收拾花草的鸢儿猛地抬起头，手中的一把小花锄，“哐当”一声掉落在青石板上。
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归家的亲人。
下一刻，她提着裙摆，如同一只ru燕投林般，飞奔了过来，却又在离林旭三步远的地方，堪堪停住。
“公子……您……您终于回来了！”
鸢儿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这些天……您到底去哪儿了？鸢儿派人去衙门问，他们都说不知道，鸢儿……鸢儿好怕……”
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林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脸上那层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冰冷面具，悄然融化。
“出了点事，不过，现在已经都解决了。”
他声音温和，抬手想替她拭去泪水，却又顿了顿，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鸢儿抽泣着，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仿佛要确认他是否缺了什么零件。
“真的……真的没事了吗？可我听说……听说您被关进了大理寺……”
林旭沉默了片刻，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
他也不想瞒着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丫头。
“嗯，在兖州的时候顺手杀了国丈，便在诏狱里待了几天。”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此言一出，院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鸢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猛地瞪大，瞳孔里先是茫然，随即被无边的恐惧所占据。
“国……国丈？”
她的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
“您……您杀了……当朝国丈？”
那个权倾朝野，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董国丈？那个董皇后的亲生父亲？
这个消息，比林旭被关进大理寺，要可怕一万倍！
“公子！”
鸢儿“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因为极致的惊骇。
“您怎么能……那可是弥天大罪啊！是要被诛九族的！”
“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鸢儿……鸢儿可怎么办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
在她的世界里，公子就是她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