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背后的水，很深
一时间，林旭想到了很多。
那些人用雷霆手段，铲除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将整个兖州的粮食命脉，都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
如此一来，他们便掌握了绝对的定价权。
他们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百姓不买？
不买，就只能活活饿死。
因为除了他们，你根本找不到第二粒米！
想到这里，林旭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何等的胆大包天！
何等的无法无天！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了，这是在挖大周的根基，这是在拿一州百姓的性命，来填满他们自己永无止境的私欲！
他们将朝廷的法度，将天子的威严，视若无物，践踏得粉碎。
而且，看那些粮铺掌柜和伙计有恃无恐的态度，看百姓们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这种局面，显然不是第一天，也不是第一个月了。
这表明，兖州的问题，已经烂到了根子里，持续了不知多少年！
这么多年，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丝毫风声传到京城。
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那只遮住了兖州上空的黑手，到底有多大的权势？
林旭站在街口，任由呼啸的寒风吹乱他的鬓角，却吹不散他心中的寒意。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
眼神中的冰冷，比这严冬更甚。
他不再停留，转身，迈开脚步，身影很快便融入了街角昏暗的阴影之中。
……
城东，悦来客栈。
这里是林旭一行人临时的落脚点，一处不起眼的院落，被他们整个包了下来。
此刻，院落正堂内，灯火通明。
几名同行的锦衣卫校尉正围坐在一张方桌旁，低声交谈着什么，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为首的，正是此次的副使，右丞相府的崔运先。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敲击着，显然，他今天下午的探查也并不顺利。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道寒风裹挟着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众人立刻停下交谈，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林旭。”
崔运转过身看向他，脸色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回来了。”
林旭解下头上的布帽，随手放在一旁，径直走到火盆边，伸出有些僵硬的双手烤了烤。
“如何？”
崔运先递过来一杯热茶，沉声问道。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
林旭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心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他将下午在各家粮铺的所见所闻，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铺直叙。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在场众人的心头。
当听到全城的米价都如出一辙，精准地定在一百文一斗时，崔运先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铁板一块。”
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何止是铁板一块。”
林旭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这根本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攻守同盟，或者说……这满城的粮铺，背后都只有同一个东家。”
“何文忠？”
一个锦衣卫校尉下意识地问道。
林旭摇了摇头。
“一个郡守，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何文忠，充其量只是台前的一条狗，替主人看家护院，顺便咬人罢了。”
“真正可怕的，是藏在他身后，那个牵着绳子的人。”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连火盆里跳动的火焰，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崔运先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盯着林旭，似乎想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林大人的意思是……”
“我问过那些百姓，也听过那些掌柜的叫嚣。”
说到这，林旭的目光变得幽深。
“他们对府衙，对所谓的王法，没有丝毫敬畏之心。这说明，那个幕后之人，其权势足以碾压兖州官场，甚至能让所有从京城来的钦差，都有来无回。”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崔大人，你可知这兖州地界，可有告老还乡的王公重臣？”
崔运先愣住了。
他完全跟不上林旭的思路，不明白查抄粮价，怎么会和退休的老臣扯上关系。
“这……为何有此一问？”
“能让一州郡守都俯首帖耳，乖乖听话的人，除了手眼通天，早已在这里盘踞多年的退休重臣，还能有谁？”
林旭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寻常官员，哪怕品级再高，到了这兖州，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但若是原本就位极人臣，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人物，那便另当别论了。”
“他即便退了，那份威势和人脉，也足以让何文忠之流，视若神明。”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崔运先瞬间茅塞顿开。
是了！
只有这种可能！
他闭上眼，将朝中近二十年所有告老还乡的重臣名单，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
户部、吏部、兵部、三公九卿……
一个个名字闪过，又被他一一排除。
半晌，他睁开眼，有些颓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
“据我所知，近几十年来，致仕的王公大臣，没有一个祖籍是兖州的，更没有谁会选择来此地养老。”
这个答案，让屋内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悄然破灭。
可就在这时，崔运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
“等等……”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公重臣，确实没有。”
“但是……有一个人，或许……或许比王公重臣，更符合你的猜想。”
林旭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
“谁？”
崔运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说出这个名字，需要极大的勇气。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当今国丈，董术。”
“董皇后……的亲生父亲。”
“陛下的……岳丈。”
“董术？！”
林旭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国丈！
何等尊贵的身份！
难怪！
难怪何文忠敢如此无法无天，难怪那些粮商敢如此有恃无恐！
原来，他们背后靠着的，是这样一尊连天都敢捅个窟窿的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