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上官华蕤的秘密

“他这是,非要将我也拖下水啊。”

上官衡指尖的黑子稳稳落下。尽管外头流言已如野火燎原,他面容却仍静如古井,只凝神于棋盘之间。黑棋步步为营,攻势凌厉,已将白子逼入绝境。

胜局,似乎已在眼前。

“你想利用谢翟安为你扫清障碍,谢翟安就算不知道你的谋划,可终究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把你拖下水,难道很意外吗?”

砰。

一声清响,一枚白子断然落定。

执子之人,正是上官华蕤。

她面上的伤痕这几月来已淡去许多,如今只余一道浅痕,脂粉稍掩便不见踪迹。

可见此前所谓“留疤”,不过是因为她自己根本无心用药罢了。

这些日子,上官衡派来的人日日精心为她敷药,伤痕自然好得快。

此刻的她面无波澜,如一座抽离了七情六欲的泥塑神像,眼中凝着冷澈的讥讽,仿佛无声地说着作茧自缚四个字。

上官衡倒不生气。

这孩子什么性情,这些年来他难道还不了解吗?

“可惜了,如今,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

上官衡轻叹一声。

自己先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却是不行了。

不过,这一切却也不算脱离棋局。

谢翟安为人阴鸷,这点他不是第一次知晓,既然连谋反的胆子都有,背刺他这个前盟友又算什么呢?

“虚伪。”

砰,又一枚白子清脆落盘,紧咬黑子之后。

一时间,棋局竟是有些局势调转。

那白子竟是谋出了一条生路。

上官华蕤其实不耐与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说话。

太恶心了。

可上官衡却拿她身边伺候的人威胁。

“华蕤,为父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修复一下父女之情。你却如此狠心,真是让为父伤心。想来,定是你身边的人不曾好好看顾你,才让你与为父离心。

来人,将人提出去。”

看着上官华蕤不可思议的眼神,上官衡轻飘飘吐出了两个字。

“杖毙。”

上官华蕤自然不会让那些人死。

毕竟是伺候了她多年的,哪怕这些年她和上官衡关系不和,不常在奉国公府上居住,可到底对这些人也是有些感情在的。

更何况,她们实在是无辜,不该为了自己同上官衡几句口角之争便丢了性命。

于是,上官华蕤只能强忍下心头翻涌的恶心,每日来上官衡的书房尽孝。

或是对弈,或是与之说话。

上官衡倒好似真的做了慈父一般。

不过,虽说人被强行逼来了,上官华蕤的嘴却是依旧不给任何面子。

她本就是这般性情,上官衡自然也不会与之计较。

“你的身世,怕是瞒不住了。不过不要紧,既要图谋大业,你的身世总不可能一直瞒着的。谢翟安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消息是你递给他的吧?”

否则,上官衡将这件事瞒得这般好,谢翟安怎么会知道?

上官衡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你为何就笃定,我会登上那个位子?就算有你的支持,就算当今圣上当真血脉存疑,可先帝还有那么多皇子,就算没了这些皇子,总还有宗室!哪个不能去坐那个位子?!”

这是上官华蕤最大的不解。

上官衡难道真以为自己能手眼通天,强推她越过所有继承顺位?

一个流落在外,从未被皇室承认过的皇子,先帝又已经崩逝,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想滴血验亲都找不到对象。

想要恢复皇子身份都是个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更谈何继承大统?

说到底,上官家再权势熏天,终究是外戚。

一旦真正动摇裴氏江山根基,触犯所有宗亲贵族的根本利益,那些平日里斗得你死我活的宗室们必将联手反扑。

是,她知道上官衡必然藏有后手,甚至可能早已私蓄兵马,图谋不轨。

但若真到了需要武力夺取的地步,他何不干脆自己起兵谋反?

何必借她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之名?

横竖都要背负篡逆的千古骂名,何必多此一举,让她来捡这看似天大的便宜?

更何况,即便他真将她推上皇位,一个完全由他操控的傀儡皇帝,他所最终能拥有的权柄,与如今这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奉国公相比,又有何本质的不同?

他仍旧是臣子,仍旧是在为人作嫁衣裳!

她绝不相信上官衡会做这等赔本的买卖。

这出酝酿了至少二十年的戏码,为的必定不是简单图谋皇位。

上官华蕤是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更何况,父亲,你没忘了我身上那见不得光的异处吧?”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激起令人心寒的涟漪。

“一个非男非女的怪物,一个用虎狼之药强行催生出的,不为天地所容的怪胎,根本没有生育的能力,无法绵延后嗣。你费尽心机将我假死偷换出来,又为了遮掩我同真正的上官家血脉年龄上的差距,不惜弄出了一个所谓的病弱之名。我身上必定也被你用过药,所以才会让我瞒天过海吧?”

那药,太后服用过量,同样,她的母亲也只会被逼着服了更多。

那药说着是什么阴阳逆转,其实,这世上哪有这般遂心之事?

不过是让原本的女婴身上,生长出了另一副器官罢了。

不男不女,天生异物。

她,也不例外!

她和真正的那个该拥有上官华蕤这名字的女子,有着近四五岁的差距。

孩童年龄上的差距是最难遮掩的,上官华蕤虽回忆不起太早时的场景,可自己六七岁时的情形可还记得分明。

明明应该是十岁左右年纪的自己,却没被任何人瞧出端倪,这可不是一句体弱所能遮掩过去的。

定然,是上官衡让人给自己用了延缓长成的药!

可如今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他都能将自己偷换出来,那完全可以生一个儿子来顶替那个定贵妃所出的小皇子。

何须将一切押宝在自己身上?

“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我扶上那九五至尊之位,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可惜,我这具身体,注定让你这痴心妄想落空!”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直视着上官衡那双渐渐失去笑意的眼睛。

“更何况,你以为届时宗室、朝臣们不会要求验明正身吗?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子,你预备让我如何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如何通过那些繁琐而严苛的宫廷查验?

父亲,我的好父亲,你告诉我,你如此大费周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在图谋什么?

你到底想从我这怪物身上,得到什么?”

话音刚落,上官衡一直平静无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神色,终于难以维持地阴沉了下来。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沉水香的烟雾袅袅,却再也压不住那陡然升腾起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