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重重险境
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神都百官,后宅阴私便不胜枚举,子弟纨绔者更是不知凡几。若真要将这些官员家中的龌龊事全部抖露出来,怕是朝堂之上真要空了一大半。
且秦赫将这些事瞒得极好,离镜司也是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才探听到一点皮毛,更深一些的足以作为铁证的线索,却始终难以捕捉。
因此之前,我也并未深想,他有可能早已因此被人拿住了致命的把柄。”
说着,崔令窈的目光锐利起来。
“唯独婆罗粉这件事,始终让我有些在意。这东西在神都内的秘密流通据点,经过我们多方查证,隐隐指向杭宣瑾以及武珩等一行人。谢翟安与他们往来密切多年,利益盘根错节,他怎么可能不掺和到这种一本万利的罪恶生意中去?
那么,流入西麓郡的这批婆罗粉,究竟从何而来?
秦赫那个看似偶然染上瘾症的大儿子,到底是纯粹自己堕落,还是早就落入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这其中的区别,可就非常值得琢磨了。
至于那块玉牌?”
崔令窈从袖中掏出那块彻底取信秦赫的玉牌,在手中轻轻摩挲。
“秦赫不过是做贼心虚,太过紧张了。他若当时能沉住气,仔仔细细将那块玉牌拿在手中好好端详一番,便会发现,上面的纹路走向与细微标记,其实与谢翟安手中的那一块存在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区别。
那是我父亲生前留下的信物,他与谢翟安以及其他两名朔风营副将,四人各手执一块,合起来便是一幅完整的密乌河水路图案。秦赫大约只见过谢翟安手中那一块,自然难以立刻分辨出我这一块的蹊跷所在。
当然,就算他事后冷静下来,琢磨出不对劲也不要紧了。他今夜的反应,已经将他彻底出卖。如今,他的底牌已被我看穿,想要活命,想要保全他那一大家子人,他就只能老老实实,死心塌地地为陛下效忠,将功折罪。”
这场深夜书房中的对峙,其间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瞬,在崔令窈此刻平静的叙述中,却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只有她自己指腹下意识摩挲玉牌的细微动作,以及心底深处那一丝尚未完全平息的余悸,才知道刚刚在那间杀机四伏的宅子里,她看似稳坐钓鱼台的背后,手心里也曾满是冰凉的冷汗。
她不是不怕。
只是有些事,她必须去做,有些险,她必须去冒。
为了大昱江山的稳固,为了边境无数百姓的安宁,为了承猷的江山社稷,也为了她自己和已故父母的责任与使命。
“那主子,我们如今岂不是已然将西麓军彻底掌握在手中了?”
离月的脸上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抹喜色,声音也轻快了几分。
她似乎没想到,她们一行人来到这龙潭虎穴般的西麓郡之后,最关键的行动竟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如此迅速。
崔令窈的手指依旧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不变。
她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半分轻松之色。
“不,离月,这远远不是终点。今夜拿下秦赫,不过是我们迈出的第一步,是撕开了对方防线的一道口子而已。
谢翟安为人极其谨慎狡猾,惯于布局深远。秦赫大概率只是他手中的一步明棋或者弃子,他绝不会将所有的希望和底牌都压在秦赫这一个人手上。在这西麓大军深处,他一定还埋藏着更深的、更隐蔽的后手。”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语气凝重。
“所以,我们的行动非但不能放松,反而必须还要更加谨慎周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计都需深思熟虑。否则,一旦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在这边关重地掀起战乱,最终受苦受害的,还是这西麓郡的无数无辜百姓。这是我们绝对不能看到的。”
无论局势是顺是逆,崔令窈仿佛永远都是那般冷静清醒,看得似乎比所有人都更远更深。
离月望着女子灯下沉静而坚毅的侧脸,心中不禁涌起由衷的敬佩。
这个及笄礼尚不到一年的年轻女子,在风雨飘摇中,已然迅速成长为了一个足以掌控全局,肩负重任的领袖,当真是令人叹服。
同离月交代完这些,崔令窈才微微向后靠了靠,淡淡闭上了眼睛。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疲惫的阴影。
这段时间昼夜不息的急行赶路,以及方才与秦赫那场耗费心神的对峙拉扯,都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休息太久。
接下来,还有一场更硬的仗要打。
约莫半个时辰后,崔令窈重新睁开眼,眸中的疲惫已被压下,重新变得清亮锐利。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无波。
“走吧。”
她对离月道。
两人一前一后,步履平稳地穿过寂静的院落,走向院落最偏僻处的一间独立厢房。
离月上前,轻轻推开门。
房间内没有点燃烛火,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高窗洒入,勉强照亮房间正中的景象。
那里,赫然静静地停放着一具厚重的黑漆棺椁!
棺椁的棺盖并未完全合拢,而是被挪开了一半,露出里面深幽黑暗的空间。
伴随着门外刺骨寒风的涌入,吹动地上的尘埃打着旋,此情此景,莫名地让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崔令窈却是面不改色,仿佛早已司空见惯。她从一旁等候的离星手中接过烛台,慢条斯理地径直走到棺椁前,微微垂眸,看向棺内。
只见那棺椁之中,竟然并非躺着尸体,而是铺着厚厚的锦褥。
一个面色苍白却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正静静地躺在其中,睁着一双沉静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突然到来的崔令窈。
崔令窈迎着他的目光,将烛台放在了棺椁半开的棺盖上。
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平昌侯,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