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冷心冷情

“你是为许明璎抱不平,还是为你的母亲抱不平?蕤儿,这世间万物并非像你想的那般简单。”

被撕破了那层深情鳏夫的伪装,上官衡面上却并没有多少羞耻之色。他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青瓷底托与紫檀木桌相触,发出清脆一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抬起眼,目光中竟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好似在看一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小孩子。

“母亲临死前并未要求你守节,在母亲死后,你也并非洁身自好。太后赐下的也好,你自己寻来的也罢,这府里来来往往的姬妾并不少。旁人只以为你子嗣艰难,在你将那些姬妾尽数打发了之后便无人再为你送上妾室。可你自己应当清楚,你在子嗣上,并不像表现出的那般凋零和艰难。杭灏是你的儿子,那这神都内还有多少你遗落在外的子嗣?

上官衡,你若要子嗣传承家业,你有千种万种办法,便是你想娶宗室女子为继室,太后也总能为你办到!你为何,要对许明璎动手?你还有一点为人的羞耻心和善恶心吗?”

若许明璎自己愿意便也罢了。

可偏偏,那个温婉柔顺的女子,从来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她甚至以为自己和夫君杭宣谨鹣鲽情深,为他生儿育女,从未起过半点儿疑心。

这个事实,像一条冰冷粘滑的毒蛇,缠绕在上官华蕤的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恶心。

人,怎么可以卑劣到如此程度?

上官衡并没有解释什么。

实际上,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许明璎并非什么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他上官衡更谈不上什么把持不住。

那些所谓的肌肤之亲,不过是一场场精心策划的表演,做给那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杭宣谨看的。

杭宣谨,那个流淌着北狄血液的平昌侯,用献出妻子的方式来笼络他的盟友,换取他们的支持和那份见不得光的牢固盟约。而他们这些盟友,则心照不宣地接过这个“把柄”,让彼此的利益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杭家的三子一女,皆非杭宣谨的血脉。至于那几个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上官衡心中也大致有数。左右不过是和杭宣谨私下往来密切、图谋大事的那几人罢了。

他将这个妻子用到了极致。

上官衡甚至能猜透他那点隐秘的心思。

他自恃身负北狄王族的高贵血脉,不屑与大昱人生下子嗣,以免将来留下牵绊。

可他又偏偏明面上是平昌侯府这一代的独苗,承袭爵位,延续香火,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于是,借用他人之手,既得了子嗣,又巩固了联盟,在他看来,岂非一举两得?

只是不知,杭宣谨在经历了颐光殿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后,是否还能保有他所以为的那份“高贵”血脉了。

毕竟,那一炸,可是毁了不少东西。

他送走杭宣谨,也并非像派出的属下所说的那样,逼着谢翟安认罪退让。

相反,他太知道谢翟安和杭宣谨的心性了。

与这两人周旋合作多年,他深知谢翟安野心勃勃,从不甘于人下。

而杭宣谨,其心更是叵测,所图非小。

这些年来,若非自己一直在明里暗里挑拨离间,维持着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与猜忌,恐怕他们早已按捺不住,要将这大昱江山搅得天翻地覆了。

如今,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羞耻?善恶?蕤儿,你该明白,棋局之上,争斗之时,讲究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最无用的。否则,当初在九韶台,你设计信王之时,就该心生怜悯,中途罢手了。

怎么,你可以为了心中所求去算计旁人,却一定要求你的父亲做个正直果敢、光风霁月的君子吗?

我若真是那般的人,早在多年前,尸骨就已寒了,不知死了多少遍了!还能有今日的地位,还能护得住你?

况且,许明璎那里,我不做,也有旁人去。她那三子一女,可只有杭灏是我的血脉。”

上官华蕤只觉喉头间一阵恶心。

“杭灏出事,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又接着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这一次,上官衡的面色间倒是没有多少震惊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近乎欣赏的惊喜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哦?你还发现了什么?”

那语气,竟好似十分满意上官华蕤能察觉到这一步。

他这般反应,无异于承认。

“真的是你。”

这一刻,上官华蕤只觉面前坐的是一只披了人皮的野兽。

杭灏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能面不改色下如此狠手。

“这是圣上想要看到的,不是吗?武珩投靠了信王,还想带着杭宣谨一同投靠信王,这两个人一旦都归于信王麾下,咱们当今圣上可是睡不安稳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也不过是替圣上提前解决了这桩心腹大患罢了。

至于杭灏……

我与他之前,从无什么父子亲情。蕤儿,你该明白的,他无法与你相较。你也不必害怕,我定然,是不会对你出手的。”

上官衡这番话说得倒算是真心实意。

于他而言,情感从来都是多余的,甚至是危险的。

子嗣亦然。

他如今尚不足不惑之年,精力鼎盛。

只要筹谋的大业能成,至高之位在手,何愁没有继承人?

在那之前,过早地拥有明确且暴露在外的子嗣,只会成为敌人手中最好的筹码,成为制衡自己的致命弱点。

地位尊崇如先帝,当年那般机关算尽,不也无法全然护住流落在外的皇子,无法彻底掩盖其身世吗?

前车之鉴犹在,他上官衡,绝不会重蹈覆辙。

所有可能阻碍大业、可能成为弱点的人或事,都必须被提前清除,哪怕是自己的血脉。

上官衡的这番表现,反倒更加佐证了上官华蕤心中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缓缓弯下腰,与上官衡双目对视。

“那么,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她已经怀疑很久了。

如今,是时候得到一个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