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云中城
数万人的行军，竟如鬼魅过境。
李虎率领的三千先锋营，早已换上了破破烂烂的装备。
人人脸上抹着锅底灰和假血浆，旗帜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上面还带着伪造的刀砍箭孔。
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那股子丧家犬的味儿，冲鼻得很。
李虎自个儿更绝，他从死囚身上薅了件血糊拉次的衣裳套上。
脑袋瓜子用破布条子裹了个严实，就剩俩眼珠子在外头转悠。
他扭头瞅了瞅，身后是黑压压的主力，默不作声。
再往前，天边那道黑线，可不就是云中城嘛。
他咂摸了下干得起皮的嘴，那滋味，啧。
声音压得贼低，他冲旁边的副将嘀咕：“传下去，都给老子抖擞点！等会儿谁他娘的哭得不真，老子第一个削了他脑袋！”
副将那小子，腮帮子都快憋不住了，一个劲儿猛点头。
大军中央，江寒稳坐在一匹乌骓马上。
看着面前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这只是一个开胃菜，真正的战争在那京城之中。
云中城的不远处，大批的身影浮现。
数不清的箭雨从天而降。
所有人都在冲锋。
喊杀声倒是震天响，可惜啊，在风雪里打个转就没了，纯属干嚎。
李虎趴在马背上，老腰快颠成两截了，可还在一个劲的吼着：“都给老子跑！拿出死了亲爹的劲儿跑！”
“哪个鳖孙敢回头，老子一刀劈了他！”他嗓子都喊哑了。
他手下那三千号人，一个个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有人故意从马上栽下来在雪地里滚一圈，再一瘸一拐让兄弟给拽上去。
那动作，那叫一个丝滑，一看就没少练。
云中城城墙那边终于冒出头来。
后头的“追兵”也好像没了力气，远远绕了几圈，不甘不愿地撤了。
嘿，一场大戏，完美收官。“敌袭——！”
城楼上哨兵扯着嗓子就嚎，尖利的号角声立马撕开了风雪。
城墙上人影乱窜，弓拉满，刀出鞘，气氛一下子就绷紧了。
无数箭头从墙垛子后头探出来，对准了踉踉跄跄摸过来的李虎他们。
李虎滚下马，脚下一个拌蒜，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在了护城河外的雪地里。
他身后，三千人“扑通扑通”跪倒一片，哭天抢地，声震四野。
“将军！云中城的将军！开门啊！”
李虎摘下头盔，露出缠着血布的脑袋，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城楼嘶吼，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尽的绝望。
“我们是镇北军！我们败了！全完了！”
“主力大营被十万蛮族铁骑踏平，王爷……王爷他老人家为了掩护我们，战死了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拳头捶打着冻硬的地面，哭得撕心裂肺，仿佛真死了亲爹。
“蛮族主力绕过了黑山要塞，马上就要杀过来了！这是天大的军情！求将军开门，让我们进去禀报啊！”
城楼之上，守将陈敬忠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正皱眉俯瞰着城下这群“丧家之犬”。
他四十来岁，养尊处优，面色白净，身上穿着华贵的裘皮大氅，与城外冰天雪地的惨景格格不入。
“北境军败了？”
陈敬忠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热。
王正北带领的那群冥顽不灵的石头，终于被蛮族敲碎了？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将军，此事有诈！”
副将钱安凑上前来，神色凝重，“北境军战力强悍，怎会败得如此干脆？而且，他们为何不退守其他关隘，偏偏跑到我们云中城来？”
钱安指着城下：“您看，他们虽然狼狈，但这溃败的阵型……未免太整齐了些。”
陈敬忠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钱安，你就是太谨慎，说白了就是胆小！”
“主帅一死，北境防线崩溃，蛮族大军南下，这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谁第一个把消息传回京城，就是泼天的功劳！”
他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加官进爵的圣旨。
“再说了，你看他们那副鬼样子，三千残兵败将，连站都站不稳，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把他们放进来，收缴兵械，既能补充我们的兵力，又能把这天大的功劳攥在手里。这叫一石二鸟！”
陈敬忠越想越觉得这是上天赐予他的良机。
至于风险？
一群连武器都快拿不动的废物，能有什么风险？
“将军！三思啊！我们可以先派人出城查验，或者让他们在城外驻扎……”钱安还想再劝。
“够了！”陈敬忠不耐烦地打断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贻误军机，你担待得起吗？”
他大手一挥，再不理会脸色铁青的钱安，对身边的传令兵喝道：“传我命令！”
“打开城门，让他们分批入城，入城后立即缴械！”
“告诉城下的李将军，就说我陈敬忠，与北境同袍，同仇敌忾！”
城下的李虎，正趴在雪地里，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城楼上的动静。
他看到那个穿着裘皮的胖子大手一挥，然后……
“咯吱——咯吱——”
沉重而刺耳的绞盘声响起。
那扇隔绝了生与死的巨大城门，在一片凝固的空气中，缓缓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李虎心中狂喜，但脸上却挤出更加感激涕零的表情。
成了！
将军神机妙算，这姓陈的蠢猪，果然上钩了！
他对着城门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头，额头撞在冰渣上，瞬间血肉模糊。
“多谢将军！将军大恩大德，末将永世不忘！”
城门甬道内，数十名守城士卒懒洋洋地站着，他们看着城外那群“可怜虫”，眼神里满是嘲弄和优越。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等这些败兵进来，收了他们的破铜烂铁，今晚又能多喝几碗热酒了。
为首的队长更是抱着膀子，呵斥道：“都他妈快点！一次进来一百人！把兵器都扔在地上！磨磨蹭蹭的，想冻死在外面吗？”
李虎带着第一批一百人，步履蹒跚地走进了阴冷的城门甬道。
他们低着头，弯着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手中的兵器，“当啷当啷”地扔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