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查武备，查账本
三百人，一个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前一秒还是地动山摇，下一秒却变得死寂无声。
只有那三百杆依旧平举的长枪闪烁着寒芒。
钱林呆立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手中的名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怔在原地看着高台之上，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将军，对方甚至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
高台之上，江寒再次举起手，哨音变了调，不再尖锐，而是一种低沉悠长的呜咽。
那头钢铁巨兽仿佛听懂了命令。
“哗啦！”
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是三百人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
他们收枪，转身，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
前一秒还杀气冲天的战阵，下一秒就冰消雪融，化作三百个沉默的个体，迈着无声的步伐，如潮水般退向营房，消失在钱林的视野里。
整个过程，静得可怕。
校场上只剩下风声，还有钱林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感觉自己像个溺水者，刚刚才被从窒息的深海里捞出来。
江寒从高台上一阶一阶走下，不疾不徐。
他的军靴踩在木制台阶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钱林脆弱的神经上。
他走到钱林面前，停下。
没有说话，只是视线轻轻下移，落在那本掉在尘土里，沾着灰尘的名册上。
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注视。
但这比任何羞辱都更让钱林难堪。
他，堂堂军部派来的监察官，代表着军部的威严，此刻却像个犯了错的学童，连自己的公文都护不住。
钱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两名文书，还有远处一些探头探脑的士兵，他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背上。他咬紧了后槽牙，牙龈都快要咬出血来。
在江寒那平静得令人发毛的注视下，他被迫弯下了腰。
那曾经在他眼中无比尊贵的腰杆，此刻弯成了一个屈辱的弧度。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捡起了那本名册，又狼狈地去拾散落一地的纸张。
他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名册上的灰，仿佛想擦掉刚才的窘迫。
“江将军。”
钱林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沙哑，“下官……奉军部之令，前来查验撼山营名册、武备及训练事宜。刚才……刚才那是？”
他想问那是什么鬼东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怕答案比他看到的景象更恐怖。
江寒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如水：“日常操练而已。”
“钱大人，既然是查验，那就开始吧。”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姿态从容不迫，好像他才是今天的主人，而钱林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客人。
钱林攥紧了手里的名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好，操练是吧？
我倒要看看，你这营里是不是每个人都像刚才那些怪物！
他就不信了，一个营几百号人，还能没几个吃空饷、开小差的？
这是所有边军营地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点兵！”钱林厉声道，试图用官腔找回一点场子。
江寒没反驳，只是对身边的亲兵偏了偏头。
没过多久，刚刚退下去的士兵，连同营里其他区域的兵卒，迅速在校场上集结完毕，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队。
没有喧哗，没有交头接耳。
只有队列自动对齐时，甲叶发出的细微碰撞声。钱林深吸一口气，翻开名册，开始了他的“找茬”。
“张三！”
“到！”一个士兵出列，声如洪钟。
“李四！”
“到！”又一个。
钱林一个一个名字念下去，每念一个，就有一个人应声出列，报上自己的姓名和所属队伍。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吼出那些名字。
他期望着，总该有一个名字念出来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然而，没有。
一个都没有。
名册上最后一个名字念完，最后一个士兵出列。
撼山营，三百二十七人，实到三百二十七人。
满编满员！
钱林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从心底里升起的寒意。
这不可能！
他混迹军部多年，查验过的军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别说这种鸟不拉屎的边军营地，就是京城的御林军，都不可能做到全员在岗！
他看着眼前这些士兵，他们不像活人。
每个人的眼神都像狼，冷漠，饥饿，死死盯着他，仿佛他不是来查验的上官，而是一块即将被分食的肉。
钱林不敢再看他们的眼睛，他合上名册，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转向下一个目标。
“看营房！”
他想，军容可以是装出来的，但生活习性总装不了吧？
一群兵痞，住的地方还能上天不成？
猪圈都算抬举他们了！江寒依旧面无表情，领着他走向营房区。
钱林一脚踹开最近的一间营房木门。
预想中汗臭、脚臭没有扑面而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他愣在门口。
房间内，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木板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两排木板床，床上的被褥，叠得像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青石，棱角分明，仿佛用刀切过一样。
床下，鞋子摆成一条直线。墙角，兵器架上的腰刀和短矛擦得雪亮。
除了这些，再无他物。
整个房间，干净得像一间苦行僧的禅房，不，比禅房还要压抑。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的生活气息，只有冰冷的、刻板的纪律。
“这……这不可能！”钱林失声低语。
他不信邪，冲向下一间。
踹开门。
一模一样。
再下一间。
还是一模一样！
他疯了一样，一连踹开十几间营房的门，看到的景象全都像是复制粘贴。
整齐，洁净，肃杀。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文书，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他们看着这些营房，感觉像是走进了一片整齐的坟场。
住在这里的，真的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