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猝不及防
华美的屏风被一脚踹碎，藏在后面的崔氏子弟尖叫着被拖出来。
名贵的瓷器、古玩字画，在士卒们眼中与瓦砾无异，被粗暴地扫落在地，发出清脆而绝望的碎裂声。
暗格、夹墙、地道，这些崔家百年来引以为傲的秘密，在禁军地毯式的搜查下，被一一撬开。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一卷卷见不得光的信函，一本本记录着与朝中官员往来送礼的账簿，都被翻了出来，堆积在庭院中央。
崔健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卒反剪双臂，死死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青石板。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脚踹在膝弯，惨叫着跪倒；看着自己的妻妾们被扯掉珠钗，发髻散乱，像牲口一样被驱赶。
“为什么……”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与不解，“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为何不管我们！”
回答他的，是士卒冰冷的刀鞘，重重砸在他后颈。
崔健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京城的夜，从未如此漫长。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崔府方向冲天的火光与不绝于耳的惨嚎。
“老爷！老爷！出大事了！”
吏部侍郎张谦被心腹管家从睡梦中摇醒，他披上外衣，只觉得手脚冰凉。
管家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崔家……清河崔氏，被羽林卫抄了！整个府邸都围起来了，听说……听说抓了上千人！”
张谦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崔家倒了？
怎么可能！
那可是清河崔氏！太子殿下最倚重的外戚，明天就要弹劾王尚书，扶自己上位的崔家啊！
他脑中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上个月，崔健的侄子才给他送来一座“玉山子”摆件，那山腹可是中空的，里面塞满了金叶子。
“烧了！快！把所有和崔家有关的信件、礼单，全都给老夫烧了！一点灰都不要剩下！”张谦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张谦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完了。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他不知道原因，这才是最可怕的。未知的屠刀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又会落在谁的头上。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官场都失眠了。无数见不得光的东西，在这个夜晚被付之一炬。
……
皇宫，养心殿。
殿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乾帝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
他手里捏着一份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军报上的字迹，潦草而有力，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书写者当时所处的险恶环境和激荡心情。
一线天，绝境。
崔家借刀杀人，欲置江寒于死地。
可面对追杀，江寒不仅活了下来，还精准地抓住了崔氏在云州城的负责人，崔福。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从崔福身上搜出了一本账本。
一本记录着崔氏如何用倒卖军械的铁证！
“好……好一个江寒！”
乾帝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亢奋，他猛地一拍龙案，胸中郁结多日的浊气，仿佛一扫而空。他原以为江寒只是一条被逼到绝路的野狗，却没想，这条野狗，竟然是一头能反噬主人的饿狼！
王正北，朕的好将军！
崔氏，朕的好国戚！
你们真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
乾帝的眼神愈发冰冷，杀意凛然，他看向站在下首，一直垂头不语的内侍监总管。
“传朕旨意。”
“宣尚书省右仆射，王东，即刻觐见！”
半个时辰后，王东步履匆匆地踏入养心殿。
他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总是藏着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光。
王东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他只忠于天下和自己心中的正义。
“臣，王东，叩见陛下！”
他跪伏在地，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表情，今夜京城的动静，他一清二楚，他也猜到，皇帝深夜召见必有大事。
乾帝没有让他起身，只是将一份军报的摘要，从御案上轻轻推了下去。
那份薄薄的纸，飘飘悠悠，正好落在王东面前。
“看看吧。”
王东小心翼翼地拿起摘要，一目十行。
越看，他的心跳越快。
江寒？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那个天生武脉，被平津侯抢军功的年轻人，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手段和胆魄！
崔氏通敌卖国，证据确凿。
王东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他嗅到了机会的味道，一个足以让他青云直上的天赐良机。
“臣，明白了。”
王东放下摘要，重新叩首，声音沉稳有力。
“你明白什么了？”乾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明白，崔氏之罪，罄竹难书。北境之患，已在肘腋。陛下宵衣旰食，正为此事忧心。”王东的头埋得更低，“臣愿为陛下的刀，斩尽一切魑魅魍魉！”
“好一个‘斩尽一切魑魅魍魉’。”
乾帝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比寒冰还要冷。
“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他站起身，踱步到王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命你为钦差，即刻启程，前往北固关。”
“给你一道圣旨，再给你三千羽林卫。你的任务，就是协助江寒，把崔氏在北境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
乾帝顿了顿，弯下腰，声音几乎是贴着王东的耳朵说的。
“记住，是‘协助’江寒。”
“他是朕的刀锋，你要做的，就是为他扫清一切障碍。让他这把刀，捅得更深，更准，更狠！”
王东浑身一震。
他瞬间领会了皇帝的深意。
江寒是功臣，但也是一柄双刃剑。皇帝既要用他，也要防他。自己此去，名为协助，实为监军！既是江寒的后盾，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臣，领旨！”
王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他知道，从今夜起，大乾王朝的天，要彻底变了。
而他，将是这场风暴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