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守株待兔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江寒却听出其中的一丝焦灼。
江寒没有去碰茶杯，他摇了摇头，直接开口。
“将军，太子信了。”
王正北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停住，他抬起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江寒。
江寒将与太子赵瑞在帐内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
整个过程，王正北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帐篷里只有江寒的叙述声和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当江寒说到，自己虚构出崔家有内鬼，并且成功引导太子将怀疑的矛头指向自己人时，王正北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我可以肯定，太子派出的信使，此刻已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了。”
江寒说完，终于端起那杯尚有余温的茶，一口饮尽。
冰冷的四肢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王正北沉默了许久，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木案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胡闹！”
他低声斥道，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一种后怕。
“你可知你刚才在做什么？孤身一人，面对储君，用一个谎言去拨动整个崔氏外戚集团？稍有不慎，你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王正北绕过桌案，走到江寒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
“你这小子，胆子比天还大！”
江寒没有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咧了咧嘴：“将军，富贵险中求。我们被堵在这里，查无可查，再耗下去，等京城那边反应过来，我们只会被动挨打。”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在平静的湖面下，丢一颗看不见的石头。”
王正北盯着他眼神复杂。
他忽然笑了，笑声低沉而有力。
“好一个‘看不见的石头’！怪不得就连陈宏杰那个老家伙也对你青睐有加。”
他重新走回沙盘前，拿起一枚黑色棋子和白色棋子，想了想后将它们放在了一起。
然手指在两枚棋子中间轻轻敲了敲。
“你这颗石头，不是丢进了湖里，是直接丢进了他们的心脏！”
王正北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之前所有的凝重与焦灼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手找到破局之道的兴奋。
“太子生性多疑，皇后更是心狠手辣。崔家盘根错节，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内部派系林立，人人都有私心。”
“一个‘内鬼’，就像一滴墨，滴进了清水里。他们为了自证清白，或者为了嫁祸于人，必然会互相猜忌，互相攻奸！”
他越说越兴奋，在帐内来回踱步。
“好棋！真是好棋！”
王正北停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寒。
“这步棋，直接把压力从我们这边，全部转移到了他们身上！我们从明处转入了暗处，从被动的调查者，变成了坐山观虎斗的猎人！”
江寒适时补充道：“太子已经将我视为他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这是我们的机会。”
“没错！”王正北一拍大腿，“他想让你当眼线，你就当他的眼线！他想听什么，我们就让他听到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深夜密谈，就此开始。
“首先，你的身份必须坐实。”
王正北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动，思路清晰无比，“从明天起，我会故意在公开场合申斥你几次，做给有心人看。同时，我会将一些无关紧要，但听起来很重要的‘机密’，‘不经意’间泄露给你。”
“比如……我们找到了某个‘关键人证’，但实际上那人只是个无关的流民。又或者，我们发现了一批‘秘密账本’的藏匿地点，但派人去搜查时，只会找到一些废纸。”
江寒立刻明白了王正北的意图：“制造假象，让太子以为他掌握了我们的动向，从而放松警惕，同时，这些假情报传回京城，也会进一步加剧崔家的恐慌和内乱。”
“对！”
王正北赞许地点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要把太子的胃口吊起来，让他觉得你这个眼线越来越有价值。”
他话锋一转后语气也是变得严肃起来。
“但你要记住，伴君如伴虎，太子的耐心有限。一旦他发现你在骗他，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个度，你自己要把握好。”
“卑职明白。”江寒郑重道。
“其次，京城那边。”
王正北的手指从边境的沙盘，一路划向代表京师的那个小小的模型城堡。
“太子的信使快马加鞭，最多大半个月时间就能到京。我们的人，也要动起来了。”
“这件事情，我会交给飞虎营去办，他们不进京，只在京城外围潜伏。”王正北将一枚令牌递给江寒，“他们的任务不是查案，而是观察。”
“观察崔家有谁被突然罢免，有谁被秘密处理，有谁的府邸突然戒严。这些被崔家抛出来的‘弃子’，就是我们真正的突破口！”
“一个被家族抛弃、身负冤屈又走投无路的人，会比任何酷刑都更容易撬开他的嘴。”
王正北这一次真的是开心的笑了。
这么长时间，他一直被崔家在朝堂上死死压制，现在终于能够报仇雪恨了。
“太子和崔家以为他们在抓鬼，就让他们抓。他们抓得越狠，动静越大，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到那时，我们再把这些‘弃子’悄悄捞出来，崔家真正的罪证自然会水落石出。”
一个环环相扣的计划，在昏暗的烛火下，被两个相差几十岁、却同样胆大包天的男人迅速敲定。
王正北将一切部署完毕，才重新看向江寒，目光中多了一丝关切。
“此计虽妙，但你身处漩涡中心，万事小心。”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塞到江寒手里。
“这是‘龟息丹’，危急关头，或可救你一命。”
江寒握紧了冰凉的瓷瓶，心中一暖。
他知道，从他走出太子营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前是万丈深渊，后是刀山火海。
但他不怕。
因为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