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光就居
十天之后,鹿呦呦果然带来了好消息。
“李大哥,你可知江湖中有一个赌坊叫光就居?”
“从未听过。”
“光就居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地下赌坊,我在拱卫司的时候听说过,却也不知道在何处。”
“这光就居有何特别之处?”
“在光就居里,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赌,你也可以赢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有本事和足够的筹码。”
“此话怎么讲?”
“好比我想学一门武林绝学,如果我有同样分量的武功作为筹码,我就可以进赌坊去赌,如果我赌赢了,我就可以得到那门武林绝学。又好比,我想知道一个江湖中的秘密,我必须拿另一个秘密去赌。”
“竟有如此有趣的地方!”
“去过赌坊的人,无论输赢,都讳莫如深。”鹿呦呦露出了故弄玄虚的笑容,故意停顿了一会才说道,“不过我打听到了这光就居赌坊就在成都府。”
“太好了,不愧是卧龙路鹿呦呦!”乐山拍案而起,跃跃欲试。
“李大哥莫急,想要进这光就居,须得有人引荐,我找了个黑市里的牙郎,不过他不要钱,我们得想好给他什么。”
“竟还有牙郎不要钱的?”
“给光就居当牙郎的,自然也知道这光就居赌的不是钱,李大哥若愿意教他一招半式,或可一拍两合。”
“雕虫小艺!”
牙郎并不贪心,乐山只是教了他青城十三剑中的第一剑,他便同意带乐山进光就居。但乐山和鹿呦呦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江湖中最神秘的赌坊居然就藏在长乐坊的安国寺里。
仲夏夜二更,牙狼带着乐山和鹿呦呦悄悄地溜进了安国寺,鹿呦呦易容成乐山的跟帖小斯,以掩人耳目。安国寺里早就是一片黑暗,夜烛无残,三人摸黑来到利涉塑堂前。牙狼轻车熟路的敲打侧门,有个年轻和尚打开门,用灯笼照了照几人的脸,见是熟人,收了钱,便放了几人进来。
利涉塑堂内并无异常,唯有大佛岿然,乐山和鹿呦呦正自诧异,牙狼却径直的跳上佛龛,走到佛像面前,伸手摸到佛像的乳房位置用力一推,一道暗门应声而开。
暗门后面是一条幽深的通道,通道的墙上每隔十步挂着一个灯笼,大约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座石门跟前。
推开石门,眼前的景象让乐山和鹿呦呦大吃一惊,只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人头攒动,喧嚣不已。大厅又分割成不同的区域,每一处都放着一张赌桌,赌桌前围绕着人数不等的赌徒,一个个聚精会神,吆五喝六。
“两位客人要喝点什么?”乐山和鹿呦呦刚进入大厅,便有衣着暴露的侍女端着琳琅满目的美酒和点心围了过来,各个珠玉锦绣,搔首弄姿。
乐山因为有鹿呦呦在身边,略显尴尬,分开侍女寻找牙郎。鹿呦呦却却俏皮的拿起两粒葡萄,自己嘴里放了一颗,又往一位侍女嘴里塞了一颗,引得那位侍女发出淫艳的笑声。
牙郎走到大厅的中央,和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寒暄了几句,又指了指乐山和鹿呦呦,应该是在介绍这两位新来的客人。
不一会管事便迎了上来,牙狼也退到了一边去。
“两位客官眼生的很,是第一次来光就居吧?”
“正是!”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姓鹿,这是我家主人。”鹿呦呦抢先说道。
“不知道阁下是怎么知道我们光就居的?”
“我们是来赌钱的,你管我们是怎么知道的,打开门做生意,你做还是不做?”鹿呦呦一顿抢白,弄的管事也无话可说。
“那二位可知道我光就居的规矩?”
“略知一二,你不妨再仔细说说。”
“光就居除了钱,什么都可以赌,不过要看你有没有资格赌!”
“何为资格?”
“你看到东北角那桌没有?”管事的用眼神瞥了瞥,乐山和鹿呦呦顺势看过去,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和庄家比划着什么。
“那人想用他们门派的成名剑法赌一套‘鹰爪寸进’的指法。”
“你们再看他旁边那一桌,那人想赢易筋经的心法。”
这赌坊居然会有易筋经的心法,乐山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道:“那他用什么赌?”
“他想用传说中的雾影轻功作为筹码,可惜这筹码不够分量。”
“那一桌为什么那么多人?”
“那五个人想用从皇宫里盗来的大燕玉玺,赌楼兰古国的藏宝图。”
“那个人呢?”乐山指了指墙角一个垂头丧气的人问道。
“他想知道杨贵妃到底是怎么死的,不过他已经输了,所以我现在知道了肃宗皇帝为何终日神志不清的真相。”
“我明白了,想要赢得的东西,你必须有配得上他的筹码作为交换。”
“没错!”
“那为何不明码标价?”
“因为同一样东西对于不同的人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此话又怎讲?”
“你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想学‘鹰爪寸进’?因为下个月他们门派便会比武决定新的教主,只有‘鹰爪寸进’能破他师兄的铁布衫。只要赢了他师兄,他就能当教主,所以这‘鹰爪寸进’对于他的价值要比别人高的多。”
“那你知道了肃宗神志不清的真相又有什么价值?”
“对你我是没有价值,但对于宫廷里那些争权夺位的人,我便可以待价而沽。”
“好一个物尽其用啊!”
“所以客官想要睹什么?”
“我想赌什么,你都有嘛?”
“你不妨说出来试试,我光就居从不诓人。”
“我想知道北冥教的玉观音到底是谁。”
管事的脸色微微一变,迟疑了一下说道:“二位客人稍待片刻,我去请示一下主人。”
又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管事的走了回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光就居有你们要的东西,不过要看你们拿什么作为对筹。”
“青城十三剑的剑法。”
“我怎知你会青城十三剑?”
“剑谱在此。”乐山从怀里掏出了剑谱,丢给管事的看了一眼,又指了指牙郎说道,“他已经学了一招,可以佐证。”
管事快速的翻阅了一下剑谱,递还给乐山,说道:“客人请再等我一下。”
这次管事的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旁边还跟着一个用面纱遮住了半张脸的人。
“这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说,客人这对筹不够。”
“得寸进尺!我们不赌了!”鹿呦呦火冒三丈,跳到管事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就骂。
“客人莫恼,您若不想赌,光就居绝不勉强。”那但这面纱的人说道。
“那就再加上这青城剑。”乐山把宝剑在管事的面前亮了亮,艴然不悦道,“若还是不够,不赌也罢。”
管事的回头看看主人,见他点了点头,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道,“够了,够了,那客人想怎么赌?”
“你们都有什么赌法?”
“樗蒲、六博、斗鸡、叶子戏、除了不能比武,凡是赌运气的都可以。有人赌明天早上第一个进城门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也有人赌博一整棵白果树的叶子是单数还是双数,不瞒你说之前还有人赌大唐和大燕谁能打赢香积寺之战的。”
“这倒是有趣,博弈之术我皆不擅长,我便也赌赌运气吧。”乐山灵机一动道,“我们便来赌赌明日这成都府的蜀锦价格是涨还是跌。”
“这......”管事的犹豫了一下,担心乐山有诈,又再次回头看了看主人,那蒙着面纱的人思考了片刻凑近管事的耳语了一番。
“好,我们便赌那蜀锦的价格,不过客人您选了玩法,那么涨跌就得我们来选。”管事一脸老奸巨猾的表情说道。
“好!”
“那我们光就居就选涨!明日申时一过,若是这成都府里成交的蜀锦价格比今日高,那我们光就居就赢了。”
“好,一言为定!”
“不过,我们光就居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庙,客人若是万一输了,明日便不再现身,该当如何?”
“无妨,那我便在你们光就居叨扰一日,还请管事的给我安排个休息的地方。”
“这有何难,我们这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客人尽管享受,就怕一日之后您舍不得走。”
“好,且让我先嘱咐我那小斯回家跟我娘子知会一声,免得河东狮吼。”
乐山把鹿呦呦拉到一边,小声耳语了一番,鹿呦呦眼珠子咕溜一转,故意大声的说道:“主人,大娘子让我跟随您出来,就是怕您在外面沾花惹草,您如今还要在这消金窟里过夜,我回去怎么跟大娘子交代?”
“你尽管去便是!”
“那您可不许和这些骚狐狸撩云拨雨啊!”这句话,鹿呦呦说的是真心的。
乐山哈哈大笑,目送着鹿呦呦离开密室,径直的走向那几个鬟髻云鬓的美艳侍女,拿起她们托盘中的酒水点心吃喝起来。
管事的跟着和光就居的主人退回到密室的深处,远远的看着乐山说道:“主人,这笔买卖的胜算如何?”
“八成!”
“自从开始铸造新钱,这物价便是猛涨,更何况蜀锦供不应求,价格更是一日千里,按理说我们是赢定了,就怕那小子耍什么把戏。”
“城里几家大绸缎庄我们都很熟,蜀锦的存货短缺,明日你便带人分头去各家采买,保管他有价无市。这小子就算再有本事,我就不信他从哪里能变出那么多蜀锦来。”
“小的明白!”
管事的得令,转身去安排,临走瞥了一眼乐山,却见乐山还在花天酒地,不以为意。
第二日辰时,安就居的管事便已经带着几个手下来到了成都府里最大的绸缎庄景瑞祥。这景瑞祥里只剩下二十匹蜀锦,五匹团花、五匹龟甲、四匹格子、翔凤和莲花各三匹。管事的看存货不多,便买了十匹,每匹十五到二十两银子不等,一共用了一百八十两。
接着管事的又来到了洪甄庄,这里也只剩下十几匹,对兽、斗羊、团花、莲花、格子,又花了一百两。
有人大手笔的采买蜀锦,消息立刻在成都府里传开,还没等管事的去到第三家店铺,已经引发了其他人的抢购,剩下的绸缎庄也纷纷开始涨价。
到了午时三刻,成都府里各家还有存货的绸缎庄已经纷纷把价格提到到了三十两到四十两一匹不等,一时间成都府里的蜀锦变得奇货可居。
管事的得意洋洋的回到光就居向主人汇报,却见乐山像个没事人一样,刚用完午膳躺正在密室的长椅上休息。
“还有两个时辰,价格已经翻了一倍,而且城里那些绸缎庄,就算有货也不愿意卖了,咱们赢定了。”
正在光就居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未时正刻,分别有五辆官府的马车来到了成都府五家最大的绸缎庄门前。
“府尹严大人闻听州内蜀锦奇货可居,有奸商囤积居奇,钱轻物重,百姓招损。特将缴获贼赃开市售卖,平抑物价,利民为本,每匹蜀锦作价十两!”
一声令下,官府的马车打开车门,士兵从车内往外搬运锦缎,每辆马车一百匹蜀锦堆在各大绸缎庄的门口。
这下可热闹了,刚刚蜀锦的市价还是三十到四十两,现在价格突然腰斩都不到,而且花样更多。团花、龟甲、格子、莲花、对禽、对兽、斗羊、翔凤、游麟、赤狮、牡丹、瑞鹤,很多都是绸缎庄里没有的。老百姓立刻聚拢过来,把这几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客人们蜂拥而至的抢购低价蜀锦,可把几家绸缎庄的老板急坏了,尤其是手里还剩下存货的,也急不可耐的跟着降价。
一个时辰的时间,严太守抛出的蜀锦也就卖出了一半,刚刚还在疯抢的买家看到突然出现了这么多货,也犹豫了。原来大家都是买涨不买跌,那几家绸缎庄即便把价格降到了十两以下,也无人问津。
申时一过,胜负已分,光就居管事的初时还继续用高价收货,却发现螳臂当驹,无济于事。
原来前两日,苏涣就在杜甫的牵线下,将这些年抢劫的所有蜀锦全部上缴给了成都府尹严武,严武也许诺对苏涣的罪行既往不咎。
昨晚,在乐山和光就居定下赌局之后,鹿呦呦连夜赶到草堂,请杜甫在第二日一早去找严武,请他将收缴的蜀锦全部抛出。
严武初时还有些犹豫,但杜甫痛陈利害,一则可以平抑货价,收获民声;二则获利可以上缴国库,朝廷现在正是缺钱少粮之际,肃宗必然大喜,又可获得官声。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严武这才同意。
乐山虽然在光就居躺了一天,但已然胸有成竹,管事的拉着一张苦瓜脸回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没有人知道玉观音的真实身份,但我们知道他一定藏在庐山,至于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客人就不必问了。”光就居的管事无奈的来请乐山离开。
“你们这筹码不清不楚,却还要拿来赌,光就居的名声怕是要坏了。”
“玉观音的身份只有北冥教的几位执事知道,可惜他们都没有光顾过我们光就居。”
光就居的管事脸色非常难堪,乐山也不多计较,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