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龙梦云
再说青城山，这一日，乐山照例去后山练剑，回到上清宫的时候，张琴正面色凝重的在门口等候。乐山一瞬间就感受到气氛不对，心中一紧。
“他来了。”张琴语气中既是紧张又是兴奋。
“在哪？”不用张琴道破，乐山已经知道他说的是龙梦云，自己一直期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朝阳洞。”
乐山二话没说，轻展身形，脚下生风，向朝阳洞飞奔而去。
朝阳洞前，剩下的那颗千年白果树已经开始冒出了嫩芽，多年前断掉的另外一株竟也有些新枝从断处伸了出来。
有一人背着手，提着一把剑，正背对着乐山站在两棵树前。
乐山停下脚步，那人并没有回头，但已经感觉到了乐山的剑气。
“你就是李青城的传人？”树下的人慢慢的转过身，是一个面容清瘦，双目如炬，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你就是龙梦云？”
“如果你真是青城老道的传人，我就是龙梦云。如果你不是，那我是谁都不重要。”
“我是！”乐山迫不及待的回答道。
“如何证明你是？”
“这……”乐山一时为之语塞。
“李青城除了那几个还没死，不争气的徒弟，并没有传人。”
“我，我是青城道人的儿子。”乐山犹豫了一下说。
“哈哈哈。”龙梦云突然仰天大笑，“老道有儿子嘛？”
“哈哈哈。”乐山也突然大笑起来，“你若不信青城道人真有传人，为何要在消失了那么多年之后，闻之即来？”
“年轻人，说话很有道理，但你要如何证明自己是他的儿子？”
“我……”一个人要怎么证明是另一个人的儿子呢？乐山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青城的儿子，应该有一样东西。”倒是龙梦云给出了一个答案。
乐山想起了母亲王静风留给自己的玉佩，母亲曾说那是阿爷留给自己的，原来就是自己身份的证明。但是那玉佩，乐山已经给了韦雪，而且被武痴打碎了。乐山想起了和韦雪的朝夕相处、生死离别。自己不知道韦雪在哪里，也没有那块玉佩。
“母亲临终前确实给过我一块玉佩，但我给了别人。”
“没有，就不是。”龙梦云转身作势便要离开。
“我冒认是李青城的儿子，有何好处？”
“可能是诱我出来，寻那青城之宝，也未可知。”
“青城之宝，还有人想要嘛？”
“那你为何要重建青城，引我出来？”
“只是想问问当年的真相。”
“整个武林皆知，是我杀了李青城。”
“如果你要杀我阿爷，为何会把你的剑谱送给他？他又如何会告诉你他有个儿子？”
“你还真知道些东西，你要真是老道的儿子，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吧。”龙梦云提起了手中的剑，乐山这才注意到那把剑。这是一把铁剑，黝黑，无锋、无刃，完全不像是一把剑。
剑虽不起眼，那持剑的人是龙梦云，是十几年前就名动江湖，自己阿爷也不是对手，与武痴不相伯仲的龙梦云。韦雪说过，这十年的浸淫，龙梦云今日的武功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莫测高深。
乐山不敢怠慢，拔出了青城宝剑，寒光闪闪、阴气森森。剑气一层一层的笼罩上剑身，如一层雾霭扩散开来。
龙梦云并没有运剑气于剑上，微微一笑，将铁剑端起，平平的刺了过来。这一招看似平平淡淡，却又让人避无所避，直接穿透乐山的剑气，刺向胸前。
韦雪把龙梦云的剑谱尽数告诉了乐山，乐山在脑海里想过一千次一万次和龙梦云对剑的招式，但没有想到龙梦云起手是这么平淡无奇的一招。是挡，是闪，还是反击？使用斗转星移，青城十三还是剑气？电光火石之间，乐山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然而剑已在胸前，已经来不及。
不远处，张琴刚刚赶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鹿呦呦，应该是上山来给乐山送酒，刚巧在张琴那里得知了龙梦云的事情。眼见龙梦云的剑就要刺到乐山的胸口，鹿呦呦看的心惊胆颤，不由得“啊”了一声。
龙梦云的剑停住了，就在离乐山胸口还有半寸的地方。问道：“你怎么不动？”
“试试你是不是真的想杀我。”乐山自我解嘲地说道。
“好，我不会手下留情，再来。”其实龙梦云的剑有七分是不想刺下去，有三分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是有一股凝滞的力量让自己刺不下去。
龙梦云再端剑，还是那平淡的一招，这次乐山没有任何犹豫，用青城十三剑的第一式，腾空而起，像一只苍鹰，跃过龙梦云的剑尖，自上而下袭来。
龙梦云没有动，只是把平推过去的剑锋竖了起来，直刺向乐山的剑雨当中。乐山的一式又幻化出了另外一式，将龙梦云的铁剑紧紧裹挟在剑花当作。
“果然是青城十三剑，好朋友，十年未见了。”龙梦云来了精神，手腕一抖，剑法突变，与乐山搅在了一起。
看见龙梦云的变化，乐山立刻使出了青城十三剑的第二式，立如松柏，用青城剑将自己全身上下罩了个滴水不漏。一时间剑光人影，青城剑与铁剑擦出点点银光，朝阳洞前如虎啸龙吟。
二人战了一个时辰，不分胜负，龙梦云突然内力一震，冲击力将乐山逼退了两步。
“你的青城剑法使的不错，只是没有老道娴熟，最后三剑当年我没有领教过，明日再来。”说罢，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乐山早就听张琴说过当年龙梦云与阿爷李青城较量的场景，也是连续好几天，打打停停，看来一切都有轮回，十几年之后，同样的场景再度上演。
龙梦云离开，张琴和鹿呦呦急忙来到乐山的身边，询问乐山的状况。
“师弟，你没事吧。”张琴关切的问道。
“他的武功果然很强，如果不是手下留情，我今天已经倒在他的剑下了。”
“看来他并不想伤你。”鹿呦呦也看出了二人对战之中，龙梦云并没有使出全力，似乎是有意在试探乐山的武功。
“看龙梦云的武功，已不可同日而语，就算当年的师傅，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了。”
“无论是不是他的对手，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死，也是一种答案。”乐山想要的，只是一种解脱。
“他不会杀你，但你只有先给他满意的答案，你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鹿呦呦一句话说的乐山似懂非懂，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一整夜，乐山都没有睡好。因为龙梦云的突然到访，虽然这一刻乐山已经期待了很久，也因为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回味着白天的剑招。自己已将阿爷剑谱上的招式尽力使出，龙梦云虽然剑法也是变幻莫测，但似乎未尽全力。单单是最后一下的乾坤罡气，如果用在剑招之上，乐山已是无法招架。明天应当如何应对，乐山不由得在心里把青城剑法的最后三招反反复复的温习了几遍，想的越多越是无法入眠，乐山干脆起身提剑，在夜色里练了起来。
第二天午后，龙梦云又来到了朝阳洞，并无二话，直接动手。最后的三招青城剑法，又蕴含着三十九种变化，龙梦云没有见过这三招，应对的格外认真。乐山因为看过龙梦云的剑谱，对其中拆解青城十三剑前十式的剑法了熟与胸，但是最后三剑，龙梦云没见过，所以剑谱里也没有记载如何化解，二人见招拆招，时间反而比第一天的十招还要长。
“这后三式果然又有不少精妙的变化。”两招比完，乐山停手跳出圈外。龙梦云有些意外，问道：“最后一招，为何不使？”
“这最后一招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式，我还没有得到答案，还不能死。”
“你这十三剑确是老道的剑法，每一剑的变化都有，但每一招一式都是照本宣科，毫不连贯，似乎没有实战的经验。”龙梦云像是在和乐山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老道死的早，你能尽数学会这些招式已属不易。”
“前辈说的没错，我是按着阿爷留下的剑谱，自己摸索的剑招，很少使用。完整的用完十三剑，更是第一回。”
“这么说，你还会其他武功？”
“曾得高人指点，自己也有些浅薄的领悟。”
“好，那明日用你自己的武功我们再比划比划。”
“恭候前辈。”
龙梦云转身要走，突又停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
“晚辈，李乐山。”
龙梦云没有再说话，大步朝下山的栈道走去。
两天的比试，乐山没有落下风，张琴没想到小师弟的武功竟与龙梦云平手，鹿呦呦却似乎并不意外。乐山自己心里清楚，龙梦云只是在试探自己的青城十三剑是不是正宗，并没有出全力。如果龙梦云全力以赴，自己有几层把握？乐山不断的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转念一想，这两天一直拘泥于青城剑法，反而无法收放自如，明天若能随心所欲，不论胜负，倒也顺其自然。想到这，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竟酣然入睡。
第三天，龙梦云早上便上了山，乐山来到朝阳洞门口的时候，他已等候多时。
“没想到前辈今日这么早，晚辈来迟了，还请见谅。”
“没事，我在看这两课树。十几年过去了，断了的那棵居然又长出了新芽，反倒是老的那棵看不出丝毫的变化。”
是啊，人的一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无非白驹过隙，什么成王败寇、生老病死，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人们却往往执着于当下的得失，不能释怀。
“你可知道这断树的故事？”
“我听张琴师兄说，是当年你和我阿爷比剑，撞断了此树。”
“不是撞断的，而是为剑气所断。”龙梦云眼前似乎浮现起了十几年前的情景，那时候自己还年轻，就像今天乐山的年纪。而现在自己已是青城道人的年纪，这又是另一种轮回吧。龙梦云看着断木上发出的新芽，不由得感慨道：“这就是所谓‘枯木逢春’吧。”
“前辈当年与家父的往事，还望能够请教。”
“好，你若能胜了我手中的剑，就会有答案。”
“这……好！”乐山明知没有把握能赢，但也无形中被激发出了斗志。
乐山刚要拔剑，龙梦云却随手扔过来一样东西，说道：“先喝酒！”
乐山临空接住，竟是一个酒壶。
乐山自从长乐驿韦雪出走之后，已经酒不离手。但面对与龙梦云的比试，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而已几日滴酒未沾。此时见龙梦云竟主动提了酒来，舌头不由自主的抿了一下嘴唇，酒瘾有些上来了。
“当年老道也爱喝酒，酒后比剑更有一番味道，不知道你的酒量如何？”
龙梦云一语正中乐山下怀，乐山哈哈大笑，打开酒壶，咕噜咕噜仰脖就是几口。喝完一抹嘴，把酒壶丢回给龙梦云。
“小子倒是爽快！”龙梦云接过酒壶，摇了摇，只剩下半壶，也不客气，一饮而尽。
“前辈请赐教！”乐山见龙梦云喝完，拔剑捏了个剑诀，挺身上前。
龙梦云把酒壶扔向半空，铁剑迎着乐山平推过来，还是那一招，但是气势、剑气，大不相同。
乐山一惊，剑气也由胸中而起，斗转星移如长虹拔地而起，一瞬间刺出了如流星般的几十剑。龙梦云撤剑去挡，两剑还未相交，周围的树木已经纷纷被剑气划上了剑痕。
龙梦云的招式质朴，但每一剑都势大力沉，如排山倒海。乐山则如海上灵动的飞鱼，潮起而没，潮退而出。浪潮虽猛，却游刃有余。只看的一旁观战的张琴瞋目结舌，竟比当年青城道人与龙梦云之战更加精彩。
见此情景，鹿呦呦的表情与前两天相比也发生了变化，担心的阴霾逐渐笼罩上了她那双平时云淡风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