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血战睢阳
放下乐山和韦雪一路北上长安不说,凤迦异已经带着他的两千南诏兵来到了睢阳。
叛军尹子奇率妫州、檀州及同罗、奚两部落兵共十三万围困睢阳。河南节度副使张巡,睢阳太守许远共六千八百人已经守城三月。
虽然敌众我寡,张巡却善于用兵,不仅守城有方,还常常出奇制胜,出城迎敌。张巡言称“贼兵精锐,有轻我心。今出其不意击之,彼必惊溃。贼势小折,然后城可守也。”
张巡用兵未尝依古法,主张“云合鸟散,变态百出”,这深合《孙子兵法》中“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之意。初战数月,曾活捉敌将六十余人,斩杀敌兵两万,睢阳上下士气大振。至德二年三月,叛军久攻不下,不断增兵,进攻也越来越猛烈。此为危难之时,太守许远顾全大局,自以才能不及张巡,推张巡为主帅,而自己管筹集军粮和战争物资。张巡接任主帅之后,身先士卒,敌军每次攻城,若有后退者,张巡皆奋不顾身的冲到最前面高喊“我不去此,为我决战。”将士感其诚,皆以一当百向前冲杀,无人再退。接着他又整顿军纪、清除内奸,鼓舞斗志,连续打了几个漂亮仗,敌军拿睢阳束手无策。敌军主将尹子奇见强攻无法拿下,遂改为围城,时日一久,城内的粮食消耗殆尽。
恰在此时,凤迦异所率两千南诏兵和两千唐军赶来救援。张巡在城楼上看见敌军西南阵脚大乱,知有援兵到,立刻命许远擂鼓,南霁云为先锋,自己手执军旗,率领全军出击。叛军出乎预料,被两向夹击,乱作一团。凤迦异见城里来了接应,也愈战愈勇,手中的开山刀一砍一大片。神鹰也紧随凤迦异,在低空翱翔,时不时一个猛子冲下来,让敌人措不及防。再看那南霁云,手持提炉枪,威风八面,身边的雪獒也是凶猛异常,不一会便杀出一条血路,来到凤迦异身边。
半个时辰,两军已经斩将三十,杀敌两千,叛军溃散数里。张巡与凤迦异不仅成功会合,还趁敌人逃窜之际,缴获了大批车马牛羊,补充了给养。
凤迦异的到来,与乐山、曹日升带给南阳的一样,不仅是朝廷的封赏和六千兵马,更给城内的军民带来了信心和希望。
“南将军,我有一位朋友姓李,名乐山,来睢阳前,他特意叮嘱我来见你。”在拜见完张巡、许远之后,凤迦异专门来见南霁云。
听到故人的消息,南霁云大喜过望,城中粮草紧张,只能备下最简单的水酒为凤迦异接风。
“乐山的朋友,那也就是我南八的兄弟,来来来,我跟你介绍,这是我兄长雷万春!”南霁云向凤迦异引荐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将军。
“雷将军,幸会!”
“叫我雷震就好。”老将军面目扭曲狰狞,很是吓人。
“我阿兄在随张巡大人守雍丘城的时候,脸上中了叛军六箭,这才会变成这样。”南霁云看了看雷万春的脸,向凤迦异解释道,“不过我阿兄虽连中六箭,仍旧巍然挺立不动,可是令敌军闻风丧胆。”
“那令狐潮大概以为我是木头人吧!”雷万春微微一笑,面部扭曲的更可怕了。
“雷将军大义凌然,佩服佩服!”凤迦异不由得肃然起敬。
“阿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曾和乐山兄弟提过,我少时行船之时,遇贼人,多亏阿兄出手相救,我才能苟活到今日。没想到张巡大人率部退守睢阳之时,阿兄竟是大人的偏将,叫我如何不喜!”
“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还提他作甚,这次凤迦异将军千里驰援,才是我们真要感激的!”雷万春虽然面目狰狞,但言语中心诚意满。
“睢阳形势危急,张镐大人命我去濠州找刺史闾丘晓搬救兵,不敢多做停留!”凤迦异将碗中的米酒一饮而尽,然后向着两人抱拳道,“有幸结识二位兄长,希望战事早日完结,我们能和乐山一起把酒言欢!”
“好!再相逢是,不是胜利,就是地狱!”三人一见如故,彻夜长谈,只可惜相见恨晚。
凤迦异还将自己所带人马,也就是两千唐军全部交付给张巡、许远,自己单人独骑马,带着金雕,趁着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再次杀出城去。
无巧不成书,此时王昌龄归乡途中刚好经过毫州。王昌龄虽一生仕途坎坷,屡遭流贬,但在文坛负有盛名,素有“诗家夫子“、“七绝圣手”之称。毫州刺史闾丘晓乃钓名欺世之辈,闻听王昌龄途经,自不会放过这沽名钓誉机会。
闾丘晓将王昌龄请到府中,酒席款待。王昌龄本与闾丘晓并不熟识,但路过宝地,地方官做东,总不好薄他面子。席上奢靡,歌舞不休,闾丘晓不谈时事,尽说些阳春白雪、宫闱风月,王昌龄认为在此国难之时依然轻薄享乐大为不妥,言语间颇为不悦。酒酣耳热之际,闾丘晓又向王昌龄索要诗词,王昌龄愤而离席,甩袖而去。
王昌龄第二天就欲携家眷离开,没想到却被闾丘晓派人扣在了馆驿。原来闾丘晓觉得王昌龄薄了他的面子,怀恨在心,故意刁难。一连三天,王昌龄都被困在馆驿,寸步难行。王昌龄无奈,让人带话给闾丘晓,问他意欲何为。闾丘晓阴阳怪气,说自己只是敬仰王昌龄的大名,希望多些时间盘桓,与王老郎君共叙桑麻。言下之意,给他面子,投其所好,就不会为难。
王昌龄怒从心底起,假意答应闾丘晓的要求,再次赴宴。
闾丘晓以为王昌龄回心转意,喜上眉梢,特意大宴宾客,希望在酒席之上借王昌龄之口盗名窃誉。
酒席的排场比第一次宏大了很多,玉盘珍馐,宾客如织,恰巧这是凤迦异也赶到了毫州。
席开夜宴,闾丘晓向众宾客隆重介绍王昌龄,并言其与自己是故交,特意来毫州相聚。不停的给自己脸上贴金,洋洋得意。
凤迦异本就是来搬救兵的,没想到闾丘晓不但不发兵解睢阳之困,还在这里侯服玉食,寻欢作乐,忍不住发作,站起来当众说道。
“睢阳危在旦夕,还请刺史大人速速发兵!”
“哎,凤将军,今日是我宴请王大人的盛会,发兵的事情改日再说。”
“睢阳已被围数月,粮尽援绝,大人却在这里置酒高会,置圣意与不顾!”
“凤将军,圣上和张大人命我济困睢阳,又没有命我今日就发兵。”闾丘晓颇为不悦,脸色一变道,“凤将军再这样鲁莽,我只能请将军先回馆驿了。”
凤迦异无奈,愤而离席。
王昌龄起初并不说话,只是埋头喝酒,听到这里,突然端起酒杯站起来,向闾丘晓举杯。
闾丘晓以为王昌龄真乃识时务者,如此给自己面子,自是高兴万分,举杯相迎,等着王昌龄在送他一两首绝句,好流芳千古。
只见王昌龄说道:“闾大人,老朽有幸路经毫州,蒙大人款待,特送一首拙作给大人。”
闾丘晓喜不自胜,得意洋洋的看着众宾客,等着王昌龄给自己提靴。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闾丘晓最初还沾沾自喜,听着听着脸色突变。座下宾客们也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掩面而笑。谁都知道这首诗是王昌龄早年的作品《闺怨》,讲的是闺妇幼稚无知,愁悔夫婿远征的哀怨。怎么听都与闾丘晓的身份不相符,颇有讽刺之意。
王昌龄见闾丘晓一言不发,面如土色,微微一笑接着说:“闾大人,我来问你,你觉得你和这闺怨之妇相比,如何?”
闾丘晓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屁股坐回席上。
“闾大人,我再问你。如今安史做乱,两京沦陷,中原大乱,天子蒙难。你堂堂一郡刺史,不以亡国为耻,不为社稷分忧,拥兵不战,日夜宣淫,是何道理?”
闾丘晓的脸色已经由灰变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来时,闻睢阳被围,危在旦夕。毫州距睢阳不足百里,闾刺史有空在这里觥筹交错,却见死不救,是怕祸及于己,还是有心叛唐?”
一番话一下说到了闾丘晓的痛处。原来日前,毫州刚刚收到河南节度使张镐的军令,命其领兵救援睢阳。闾丘晓刚愎自用却又贪生怕死,瞧不起布衣出身的张镐,也不敢与叛军对抗,于是对军令视而不见,按兵不动。如今王昌龄揭开自己的伤疤,还是当着众宾客的面,闾丘晓哪里还挂得住,手里酒杯狠狠的往地上一摔。
“老儿!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怪我翻脸无情。”
“老朽虽已告老还乡,也曾是朝廷命官,我倒想看你能把老朽如何。”王昌龄也把手里酒杯一摔,扬长而去。
闾丘晓怒不可遏,眼神示意,两边的手下冲出门外。王昌龄登上马车,刚刚走到巷口,就被刺史府的爪牙在黑暗中劫了下来。两日之后,王昌龄被发现暴毙于馆驿之中,众人皆知,乃为闾丘晓忌恨所杀。
可怜一代诗家夫子,因其一片冰心、刚直不阿,被小人所害,举国皆惊。
王昌龄却似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见,曾著诗云:
“真无御化来,借有乘化归。
如彼双塔内,孰能知是非。
愚也骇苍生,圣哉为帝师。
当为时世出,不由天地资。
万回主此方,平等性无违。
今我一礼心,亿劫同不移。
肃肃松柏下,诸天来有时。”
毫州还在虚与委蛇之际,睢阳血战已近乎焦灼。
张巡与凤迦异留下的唐军合兵一处,由张巡统一调度指挥,与叛军展开了拉锯战。
凤迦异带来了些许粮草,但带来的兵丁也不少,很快城内的食物再次不足。反倒是叛军的队伍,竟然在城外开始播种春耕,种起了麦子。
张巡见状,与众将商议,定出一条妙计。第二日开始,每当看到叛军农作,张巡就集结士兵,擂鼓作出欲战的样子。叛军听闻战鼓之声立刻停止收麦待战。这时,张巡便偃旗息鼓,如此这般,搞得叛军无可奈何。此时春麦已熟,不收就要烂在地里,尹子奇无奈,只得令士兵半夜收割。谁知道张巡半夜再度击鼓,喊杀身震天,敌军只得戒备,不要说收割了,整夜都不得睡觉。
持续了几天之后,敌人疲惫不堪,逐渐放松了警惕,解甲休息。就在此时,张巡与南霁云、郎将雷万春等十数位将领,各带五十骑兵、两百步兵杀出城来,兵将相习,人自为战,直冲敌营。敌军本就疲惫不堪,部分还在割麦,被唐军雷霆万钧的攻势杀的措手不及。
只见张巡使一把凤翅朝阳刀,身先士卒,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杀的敌军丢盔卸甲。众人见主将如此勇猛,也一个个奋不顾身,拼命杀敌,贼寇溃不成军,死伤难计。
再看南霁云这边,更是一马当先,与数名胡将绞杀在一起。南霁云混迹江湖多年,又得乐山得指点,武功本就高于常人,再看他这柄提炉枪,枪长九尺,重一百二十斤,枪上有环,用锁链挂着一个铜砣。枪可近击,铜砣甩出亦可远攻,威不可挡。三五个胡将围住南霁云,竟奈何不得。不是被提炉枪扫倒,就是被铜砣砸中,还有被秋獒直接扑到马下咬个稀烂的。不到半个时辰,已杀敌数百,血染征袍。
一直快要杀到敌军主将尹子奇的中军大帐,叛军才来得及列队迎战。张巡见敌军势众,已无法再向前冲,便想射死尹子奇,于是令弓箭手放箭。乱箭齐发之后,叛军是倒了不少,胡将也有纷纷落马,但是并不知道尹子奇在不在其中。张巡,心生一计,命弓箭手削草杆为箭,一阵乱射,敌人以为唐军箭已用完,立刻有人跑去禀报尹子奇。张巡一下找到了目标,但尹子奇躲在中军之后,距离较远,张巡看了一眼南霁云。南霁云心领神会,于是张弓搭箭,运内力于箭上,箭带风声,破空而出,一箭正中尹子奇左眼,尹子奇惨叫一声,滚落马下。
张巡见南霁云得手,手中大刀一会,呐喊冲锋,想要活捉尹子奇。尹子奇吓得屁滚尿流,由众人扶上战马,忍着箭伤,落荒而逃。
唐军大胜,但毕竟人数太少,数千唐军如果落入和十三万叛军的鏖战,必然全军覆没。张巡不敢恋战,抢了叛军的小麦、牛羊、辎重退回睢阳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