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重逢
众人离开南阳之后，敌军主将田承嗣发现得了一座空城，立刻率大军追赶，乐山协助鲁炅一路且战且退，杀敌数百，叛军始终无法逼近。
半个多月之后，众人退回到了襄阳。
襄州襄阳郡领七县：襄阳、邓城、谷城、义清、南漳、宜城、乐乡，属山南东道，乃三省通衢，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自从叛军切断了运河漕运之后，江淮地区供应朝廷的财粮军需，需从长江西上，至襄阳，再转运。如此一来，襄阳更加成为安禄山叛军虎视眈眈之地。
到达襄阳之时，已是盛夏季节，整座城却冷冷清清、严正以待。该走的都已经走了，剩下的是做好大敌将至、视死如归准备的军民。
没想到，来到襄阳城，却见到了两位故人。
一位是凤迦异，另一位是颜真卿。
几人见面，自是欣喜，相互询问了遭遇。
金雕更是围着韦雪上蹿下跳，虽然许久没见，动物比人还要念旧。
“颜大人还记得我吗，当日在平原郡的通富大酒楼里我曾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乐山上前向颜真卿施礼，说道。
“你是季明的师兄！”没想到颜真卿还记得乐山，拍着乐山的肩膀说，“这次你在南阳的神乎奇迹，曹日升都跟我说了。”
“说到季明师弟，他已经......”
“我已经知道了，我阿兄满门忠烈，不负皇恩！”颜真卿摆了摆，眼中含着泪光。
“颜大人不是在河北腹地抗击贼寇嘛，怎么会来到襄阳？”
“河北战事吃紧，郭子仪、李光弼率领的朔方军主力也难以维持，经井陉口退入河东，只剩下我独立支撑。我不得已，放弃平原，度过黄河，奔欲投奔肃宗皇帝，无奈陕郡、洛阳一带皆为叛军所占，道路埂塞不通，我只能先行南奔襄阳，再做打算。”
“颜大人抗敌有功，已经被圣人封为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圣人命颜大人协调荆襄防御，再与大部会合。”凤迦异岔开了话题，他自肃宗处来，朝堂的情况最为清楚。
“凤哥哥怎么也会在此？”韦雪看到凤迦异非常的高兴，兵荒马乱之中能遇到亲朋手足，尚都安好，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了。
“如今烽烟四起，各地有难，肃宗分派力量到处驰援。我之前立了些战功，得到了建宁王的信任，此次派我命我为先锋，带两千兵马奔赴睢阳。陕、洛皆为敌塞，临行前李泌大人命我从襄阳绕行，这才能与二小姐相见。”凤迦异一身戎装，俨然将军气度。
“天赐安全将李泌送到了？”乐山听凤迦异提起李泌，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
“是，不仅送到了，李泌大人现在运筹帷幄，统领大局。史大哥更是屡立战功，现在已是从六品振威校尉，在左武锋使仆固怀恩帐下效力。”凤迦异转头对韦雪说：“对了，韦宰相也到了凤翔，太上皇派他来辅佐圣上。”
韦雪点了点头，用手爱抚着金雕的羽毛。
“睢阳乃江淮屏障，叛军志在必得，此刻也遭围困，战况比南阳还要紧急。”颜真卿指了指眼前的地图，又道，“朝廷已经命中书侍郎张镐大人，河南节度使、都统淮南等道诸军事，急速赴援睢阳，凤将军只是先锋官。”
“睢阳，可是那许远大人驻守之地？”
“正是！”颜真卿转身对乐山说道，“莫非少侠认识许大人？”
“在下不认得许大人，但是在下曾有一位江湖朋友唤作南霁云，此刻应该正在许大人麾下效力。”乐山想起了当年在渭南镇的往事。
“这南霁云是个好汉，侠肝义胆，武艺非凡，王子你到了睢阳，不妨帮我向他带个好。”
“好的，我一定带到！”凤迦异冲着乐山点点头，“张镐大人也已传令濠州刺史闾丘晓，让他出兵营救，希望能解睢阳之急。”
“建宁王一向英毅才略、每战在前，这次为何不曾出征？”以颜真卿对于李倓的了解，觉得事有蹊跷。
“这个……”凤迦异犹豫了一下道，“建宁王与元帅府行军司马有隙，圣人听信谗言，夺了他的领兵之权。”
“那个宦官李辅国？”
“对，圣人称帝之后，因此人劝进有功，封了行军司马，不仅掌了兵权，还甚得陛下宠信。”凤迦异扭过头又对乐山说，“就是我们在南诏之时，李亨身边的那个宦官。”
“此人原本是伺候太上皇的，后来赐给了当时还是东宫太子的李亨，我早听说此人阴险，没想到却得了重用。”颜真卿在一旁补充道。
“建宁王为人正直，一向与他不睦，曾多次向圣人直谏，因此也得罪了佞臣。”
“建宁王骁勇善战，被困于宫闱，实在可惜，同仇敌忾之际，还有宦官误国，真是可恨可叹。”颜真卿摇摇头，亦是无可奈何。
“听闻吴绪芝，吴司马的妻儿也已经安全离开南阳，都是李侠士的功劳啊。”
“吴司马本就是故人，又有恩于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吴司马镇守敦煌，抗击吐蕃，如今妻儿去危就安，也算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颜大人，李兄，二小姐，我这边告辞了。”凤迦异急着奔赴睢阳，打断了众人，拱手告辞。
“灵儿阿姊还好嘛？”韦雪见凤迦异要走，赶紧追问。
“未听史大哥说起。”凤迦异摇摇头，说道。
“算起来，灵儿阿姊应该已经分娩了，希望她母子平安。”韦雪低声的自言自语，史天赐还在军中，看来并没有机会将蒋灵儿接回身边。
“二小姐，保重！”凤迦异盯着韦雪看了看，说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保重！”
匆匆一别，乱世情深。山长水远，何日相见。
盘桓了数日，田承嗣并没有进攻襄阳，情报传来，原来是李亨已经集结各方力量，准备反攻长安，叛军不得已退防西京。
“我们去终南山看看灵儿阿姊和她的孩子吧。”韦雪心里挂念着蒋灵儿，在襄阳休养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想要离开。
“好啊，说不定我们到的时候，长安已经收复了。”
第二天一早，二人找到襄阳太守魏仲犀辞行。乐山帮助解了南阳之围，魏仲犀本欲重谢，奈何二人去意已决，也不便挽留。但是建议二人先取水路向西，绕过被叛军围困的山南东道，再北上长安。
乐山南阳一役，虽然有佛祖舍利护身，死里逃生，但着实也是损了不少元气，恰逢近日就有自襄阳沿江西行的辎重船只，于是就采纳了魏仲犀的建议，以节省体力。
原来战乱之后，从东南地区通往两京的大运河已被安禄山的军队切断。东南桑榆之地一向是大唐的后方供应基地，大运河一被切断，唐军的补给立刻出了问题。这也是安史大军西进，一路摧枯拉朽，唐军节节败退的重要原因。如今新上任的江淮租庸使第五琦向肃宗皇帝建言，绕过叛军的包围圈，将江淮的物资钱粮先由长江水路运往蜀地，再至灵武、扶风，这才有了这新的航运路线。
“这第五琦我知道，他原来是韦坚的心腹。听我阿爷说，此人颇有才干，尤其是在国赋理财方面有过人之处。只是这韦坚原是李林甫一党，后却又跟李林甫交恶，被李林甫诬陷他勾结太子谋反，被坐罪赐死，第五琦也就受了牵连，未得重用。没想到现在却得了肃宗得器重做了专管钱的官，也算人尽其才。”韦雪和乐山坐在西行得辎重船上，一边看着两岸得青山，一边说着话。这一行来车马劳顿，到很少有这坐船赏景得闲情逸致。
“不过如此想来也在意料之中，韦坚的妹妹就是李亨的太子妃，当时韦坚被李林甫构陷，李亨连自己的太子妃都牺牲了，如今他做了皇帝，任用故人，以雪当年之辱，也是当然的。”
此番往西行运送物资的是三十艘中型商船，但是因为载的是粮饷财帛，事关重大，所以每艘船还是派了重兵押运。乐山二人自是与他们没有什么瓜葛，但每每走到甲板上透风的时候，总是觉得身后有兵丁小声议论。这一日，韦雪正在和乐山说着这新任江淮租庸使的来历，又看到不远处的桅杆韦雪使了个眼色，然后一个水上漂，从船头跃到了船尾，落在了几个当兵的面前。
“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大侠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只是在猜你是不是那个人。”当兵的本就有些心虚，被乐山的气势一镇。更是有些结巴。
“是他，就是他！”其中一个当兵的突然跪倒在地，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一起跪在了甲板上。
这一跪不要紧，乐山倒有些懵了，立在当场不明所以。韦雪也走了过来，二人面面相觑。
“大神，你可是那解南阳之围的大神？”几个人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之后才敢说话。
乐山未置可否，心里却明白了几分，示意让他们站起来说话。
“我们几个都是从南阳退下来的守军，当天我们可都是目睹了大神你金光护体，武神下凡。”
“对！对！”
“没有大神你，我们早就死在南阳了！”
“大神一上船，我就认出来了，你们几个还不相信！”
几个当兵的开始七嘴八舌，乐山心中苦笑，只能用话打断了他们。
“你们如何会在这船上。”
“南阳退下来之后，叛军田承嗣一路追击，鲁太守让我们这些老弱伤兵先撤，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奋勇杀敌，我们这才能安全撤到了襄阳。”此话不假，乐山也是帮着鲁炅杀敌，才回来的迟了。
“我们虽然是老弱伤兵，但也不愿意坐吃等死，上阵杀敌干不了，押送押送粮饷还不算为难。”另外一个年纪小一点，吊着膀子的士兵把话抢过去。
“江、淮奏请贡献之蜀、之灵武者，沿路皆由扶风太守薛景仙统领庇护。我们投到了薛太守帐下，这才有幸能够再见大神一面。”
“别再叫我大神了，此去同行，大家还要相互照应。”乐山不愿节外生枝，与众人寒暄几句，和韦雪一同回到舱房，只留下几个当兵的还在甲板上唏嘘自己再次遇见武神的难以置信。
又行了几日，船至巫山县东，乐山从船员口中得知，此去向西再行船一百里，就是奉节县。从那里开始，要去长安就要弃舟登陆了。
“一会收拾好了，我们上去看看这巫山到底有多美，惹得楚襄王朝思暮想。”这天辰时，乐山和韦雪正在打点行装。
“雪儿又在欺负我书读的少了，楚襄王和这巫山有什么关系？”
“这我可不能说，谁让你书读的少呢？”韦雪没有回答乐山，脸突然红了，只是默默念了一句，“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好嘛，那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正在说着话，突然船舱外传来鼓声阵阵，人生嘈杂。
乐山放下手中的东西，念叨着，“我看不止有云有雨，还有雷。”
“我们上去看看。”
二人刚刚走上甲板，就看见水手和士兵们已经乱作一团，再往远处看，几艘虎头战船正向这边驶来。
战鼓声正是由虎头战船传过来的，乐山定睛一看，几艘战船上分明插着叛军的大旗。
船上的士兵分明也都看见了，纷纷的慌张了起来，正在此时，战船上已经有点着火的羽箭射了过来，大多不够射程落入了江里，也有个别掉落在甲板上，引起了不小的火光。
就在大家慌乱之时，唐军辎重船中的一艘也响起了鼓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击鼓的那艘船的剑桥上站着一位白袍将军。白袍将军的左手有一人正在击鼓，而他的右手有一人正在挥动旗语。
“他们在说什么？”乐山拉住从身边跑过的一个水手问道。
“薛将军让大家以梯形阵加速前行，进入前方的峡湾暂避。”
这扶风太守薛景仙还真的亲自押运，看来这新漕路的重要性非同寻常。叛军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生命线的重要，才会兴师动众而来。乐山和韦雪对视了一眼，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