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语缠“2”
第三章:同心蛊
陈知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山雾的潮湿钻进鼻腔。他看着林鹿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把偷偷养的蛊虫塞进他手里,说这是“同心蛊”,只要两人活着,虫子就会在彼此的血里安睡。
“你当年根本没带走它。”林鹿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腕,那里有个淡青色的印记,是蛊虫钻进皮肤时留下的。“我把它埋进结发里,以为这样就能永远跟着你。”
木盒里的头发突然剧烈扭动,红线绷得像要断裂。陈知年感到手腕的印记开始发烫,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顺着血管往上爬,直抵心脏。
“它们饿了。”林鹿把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往他面前递,“十年前你走的时候,蛊虫就该饿死了。是我用自己的血喂了它们十年,现在……该换你的了。”
山雾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知年看见无数模糊的人影从坟堆后走出来——有被山泥埋了的盗墓贼,有李屠户扭曲的脸,还有林鹿父亲那张淌着血的脸。他们的脖颈上都缠着头发,像提线木偶般朝他涌来。
“跑!”老村长突然从雾里冲出来,拐杖狠狠砸向林鹿,“那不是小鹿!是山神借她的样子索命!”
拐杖落在林鹿身上的瞬间,她的身体突然像纸人般裂开,黑发里滚出无数白色的蛆虫。而那颗心脏掉在地上,竟化作一团蠕动的红线,缠上陈知年的脚踝。
“她早就死了!”老村长拽着他往后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十年前山神庙塌的时候,她就被压成肉泥了!是你爹怕你疯掉,找了具女尸冒充她下葬,还骗你说她还活着……”
陈知年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想起十年前赶回来奔丧时,棺材是封死的,父亲说“死状太惨,看了会做噩梦”;想起每次清明扫墓,坟头的草都被人提前除干净,却从不见有人来祭拜;想起林鹿的“遗物”里,那件红布衫的针脚歪歪扭扭,根本不是她的手艺。
“那停尸房里的……”
“是山神捏的泥人!”老村长的拐杖指向坟头,“挖坟的时候,他们把小鹿的骨头挖出来烧了,山神就用坟里的泥捏了个假人,还偷了你的头发和她的遗物,就是要逼你偿命!”
红线突然收紧,陈知年被拽得一个趔趄。他低头看见脚踝处的皮肤正在溃烂,红线钻进肉里,长出细密的黑发。而那些人影已经围上来,七只手同时抓住他的胳膊,冰冷的触感像蛇的皮肤。
“结发人,不能独生。”假林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坟头的新土突然隆起,钻出无数根沾着泥的手指,抓向他的脚踝。
陈知年突然笑了。他反手挣脱老村长,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那半张黄纸,被他攥得发皱。
“你们都错了。”他蹲下身,任由红线缠上手腕,“她留的字不是‘替身’,是‘剔身’。”
他用指甲刮开黄纸血糊的地方,底下露出两个模糊的字:“剔骨”。
“当年她爹守坟,不是怕人挖坟,是怕坟里的东西出来。”陈知年的声音很轻,手腕上的同心蛊印记烫得像团火,“山神坟里埋的根本不是神,是条千年的头发蛇,靠吃结发夫妻的骨头活着。她爹早就发现了,所以才让她和我结发,用我们的头发骗蛇,好趁机烧死它。”
假林鹿的脸突然扭曲,黑发里爆出无数细小的蛇信子。
“她推开我,不是被横梁砸中,是主动跳进火里。”陈知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月牙形的疤,和林鹿指节上的一模一样——那是当年她抢过火把时,被火星烫的,“她把自己的骨头混进火里,让蛇以为吃到了祭品,好让我有时间跑。”
红线突然剧烈挣扎,化作无数断发落在地上。那些人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在雾里。
陈知年站起身,走向坟头。新土下传来细碎的响动,他弯腰挖了几下,掏出个小小的陶罐——罐口缠着两缕头发,黑的那缕柔软顺滑,是林鹿的;浅黄的那缕,是他的。
罐子里没有蛊虫,只有半枚烧熔的银锁,锁芯里嵌着片指甲,指甲盖上,还留着当年他画的小太阳。
山雾在此时散去,阳光落在坟头的青草上。陈知年把陶罐抱在怀里,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刺痛——同心蛊的印记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他低头看着罐子里的结发,突然明白林鹿的意思。
剔骨,不是剔掉替身的骨头,是剔掉头发蛇的骨头。
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成,所以用自己的骨头当诱饵,把蛇困在火里;又怕蛇没死透,故意留了假线索,逼他回来,用两人真正的结法引出蛇的残魂,好让他彻底除了这祸害。
“陈法医!”小张的声音从村口传来,带着哭腔,“村里……村里的尸体都不见了!”
陈知年没回头。他抱着陶罐坐在坟头,看着阳光把头发晒得泛出金光。
远处传来村民的尖叫,大概是头发蛇的残魂还在作祟。但他不想动了。
同心蛊没了,说明蛇真的死透了。
他欠她的,十年前没还,现在用这条命来赔,正好。
坟头的泥土突然松动,钻出一株小小的青草,叶片上沾着根黑发。陈知年把青草放进陶罐,轻轻盖上盖子。
“这次,换我守着你。”
他靠在墓碑上,闭上眼睛。手腕上的溃烂处开始发痒,长出细密的黑发,像藤蔓般缠上陶罐,缠上他的脖颈。
阳光渐渐西斜,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坟头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缕再也分不开的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