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语缠“1”
《尸语缠》
第一章:结发棺
陈知年在停尸房摸到那缕头发时,指甲缝里渗进了尸油。
冰柜的寒气裹着腐朽的甜香扑面而来,他掀开白布,看见林鹿的脖颈上缠着圈乌黑的发丝——不是她的,那发丝粗硬如麻,根根都嵌进皮肉里,像道狰狞的项圈。
“陈法医,死者家属还在外面闹呢。”助手小张的声音发颤,“说……说林小姐死前攥着你的扣子。”
陈知年的指节猛地收紧。他认得那缕头发。二十年前,他和林鹿在山神庙的老柏树下结发为誓,她当时笑着把两人的头发缠成结,塞进他的衬衣口袋:“这样就算是把你拴住啦。”
可现在,那结发被人用红线捆在林鹿的喉骨上,线头垂在锁骨处,像条细小的蛇。
停尸房的灯管突然滋啦作响,光线在林鹿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陈知年俯身去解那头发,指尖刚触到红线,就听见冰柜深处传来指甲叩击金属的声响——笃,笃,笃,节奏竟和当年林鹿敲他书房窗户的频率一模一样。
“别碰它。”
女人的身音贴着地面爬过来,带着潮湿的泥土味。陈知年猛地回头,看见林鹿的眼皮动了动,眼缝里渗出浑浊的液体,顺着脸颊滴在白布上,晕出深色的痕。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旁边的器械盘。镊子落地的脆响里,林鹿的手腕突然抬起,五指蜷曲如钩,指向停尸房角落的铁柜——那里锁着她的遗物,其中有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木盒。
十年前他离开山村那天,林鹿把木盒摔在他脚下,盒盖裂开时,他看见里面的结发被烧成了灰。“陈知年,”她站在漫天飞灰里笑,眼里却淌着血,“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收尸。”
可他还是回来了。作为法医,解剖被村民称为“山鬼索命”的死者——包括林鹿在内,三个月里已经死了七个人,每个人的脖颈上都缠着头发,死状和当年被山泥活埋的林父一模一样。
铁柜突然自动弹开,木盒滚落在地。陈知年捡起来时,盒底的裂痕里掉出半张黄纸,上面是林鹿的字迹,墨迹被水泡得发涨:“他们挖了山神坟,头发缠颈者,皆是替身……”
最后几个字被血糊住了。他正想细看,手腕突然被攥住——林鹿不知何时坐了起来,青灰色的手指死死扣着他的脉门,腐烂的皮肤下,血管像蚯蚓般蠕动着。
“你看,”她咧开嘴笑,露出黑黄的牙,“我替你挡了三次了。”
陈知年这才发现,自己的脖颈后也有三道浅痕,像是被头发勒过的印子。而林鹿的后心处,插着半截生锈的铁钎,那是当年山神庙坍塌时,他亲眼看见她推开自己,被横梁砸中的地方。
停尸房的温度骤然升高,甜腻的腐朽味里混进了硝烟气。陈知年盯着林鹿喉间的结发,突然想起她父亲下葬那天,道士说过的话:“结发缠棺,生死不散;替身不死,怨鬼不还。”
“知年。”林鹿的脸突然凑近,腐烂的气息喷在他脸上,“这次,该你替我了。”
她脖颈上的头发突然暴涨,像无数条黑蛇缠上他的脖颈,勒得他喉间发腥。视线模糊的瞬间,陈知年看见木盒里的灰簌簌而动,竟重新聚成了当年那枚结发,红线上还沾着他熟悉的、林鹿常用的野花香皂碎屑。
第二章:山坟咒
陈知年在太平间的地板上醒来时,天光已经透进了气窗。
脖颈上的勒痕还在发烫,林鹿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冰柜里,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噩梦。但当他低头看向手心,那半张黄纸正躺在那里,血糊的字迹边缘,多了行新的指印——指节处有块月牙形的疤,和林鹿左手食指上的一模一样。
“陈法医,山村那边又出事了。”小张撞开房门,脸色惨白,“李屠户……死在自家猪圈里,脖子上也是那东西。”
陈知年捏紧黄纸,驱车赶往二十里外的青石村。车刚进村口,就看见村民们举着桃木枝堵路,为首的老村长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你不该回来的,陈家小子。”
“林鹿的死,到底和山神坟有关?”陈知年推开车门,山风卷着纸钱碎屑扑在他脸上。
老村长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挖坟的人都该死!十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那时村里闹旱灾,几个外乡来的盗墓贼说山神坟里有抗旱的宝物,蛊惑村民挖开了后山的封土。他记得林鹿的父亲死死护着墓碑,被锄头砸中后脑,当场就没了气。而那天夜里,山泥滑坡,正好把盗墓贼和三个起哄的村民埋在了坟里。
“他们说,是林叔的鬼魂索命。”陈知年望着后山的方向,那里蒸腾着诡异的白雾,“可现在死的人,当年根本没参与挖坟。”
“因为祭品不够了。”老村长突然压低声音,拐杖指向村头的老槐树,“山神要的是结发人,一对不够,就再找一对。”
陈知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槐树上挂着个破败的稻草人,身上穿着褪色的红布衫——那是当年林鹿给他缝的第一件衣服。稻草人的脖子上,缠着两缕绞在一起的头发,黑的那缕粗硬如麻,浅黄的那缕,分明是他自己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想起昨夜林鹿说的“替你挡了三次”,难道那三个没参与挖坟的死者,都是……
“你和小鹿当年在树下结发,被山神记着呢。”老村长的声音发飘,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爹是守坟人,她替你死过一次,现在轮到你了。”
这时,猪圈方向传来女人的尖叫。陈知年冲过去时,看见李屠户倒在血泊里,脖颈上的头发已经钻进皮肉,露出森白的骨茬。而他圆睁的眼睛里,映着猪圈墙上的血字——“第七个”。
加上林鹿,正好七个。陈知年数着地上的血珠,突然想起十年前被埋的也是七个人。
一阵阴风卷过,他听见稻草人的方向传来细碎的声响。回头时,看见那两缕头发正在风中扭动,红布衫的袖口垂下来,露出半截稻草手臂,手里攥着个东西——是枚生锈的铜扣,和他十年前丢失的衬衫扣子一模一样。
山雾突然浓了起来,裹着刺骨的寒意。陈知年感到有人在背后拽他的衣角,低头时,看见林鹿穿着那件红布衫站在雾里,赤脚踩在泥水里,脚踝处缠着水草般的黑发。
“跟我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水汽,“去看看我们埋的东西。”
她转身往后山走,黑发从她的袖口淌出来,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陈知年跟着她穿过浓雾,看见山神坟前的石碑倒在地上,裂开的石缝里,渗着暗红的液体。
“你看。”林鹿指着坟头的新土,“他们又挖了。”
陈知年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泥土,就摸到个硬东西。挖出来时,发现是个木盒,和停尸房里的那个一模一样。打开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冷气——里面装着七缕头发,每缕都用红线缠着枚指甲,而最底下那缕浅黄的,是他的。
“当年你走后,我把我们的结发埋进坟里,求山神饶你。”林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可他们挖出来了,还把别人的头发混进去……山神认错人了。”
木盒突然发烫,陈知年感到指尖被烫得刺痛。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头发正从头皮里往外钻,顺着指缝缠上那缕浅黄的头发,红线瞬间收紧,勒得他指骨发响。
山雾里传来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坟里爬出来。陈知年抬头,看见林鹿的脸变得青紫,脖颈上的头发越勒越紧,而她的手,正穿过自己的胸膛,掏出一颗还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
“现在,把你的给我。”她笑着说,血从嘴角淌下来,“这样,我们就能一起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