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419
盛南汐的手无力地耷拉在他的脸侧，他眸光一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指头。
她的指甲掉了两个，指尖血肉模糊，其余几个指缝里还嵌着泥沙。
显然是跌落山崖之后，拼命地抓过外面的什么东西。
秦渡心痛不已，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嘴唇不停地发抖，发出的声音都几乎是气音。
“疼不疼？”
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来的地方挪，泥泞的山路遍地都是烂泥，每每抬脚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连他自已都不知道是哪来的体力。
盛南汐的头发被淋透了，发尾垂在他的脖颈间，传来丝丝寒意。
他有很多话，都还没有来得及和盛南汐说。
没想到再见面，就天人两隔了。
“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你说话眼睛都是亮亮的，跟爷爷据理力争…”
秦渡蹭着她搭在肩头的脸，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甚至说起来嘴角都带着几分笑意。
“你很有远见，也很有抱负，当我听你说你要当天下第一的医生时，我心里就已经回答你了。”
“我说，你一定会做到的。”
“自打那天之后，你就一直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我老是想到你，老是控制不住地傻笑…”
“我问了一圈人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喜欢。”
秦渡喉咙发紧，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我不敢靠近你，我怕你已经跟秦昀川定了心思，我贸然跟你说这些话，你会觉得我莫名其妙，会讨厌我…”
雨水咸得发苦。
秦渡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记忆忽然恍惚。
他想起每次碰到盛南汐时，她总是客气地点点头，小声地喊他“小叔”，然后匆匆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好像很害怕自已。
“对不起，汐汐。”
“我不是故意摆脸色给你看的，吓到你了吧？我也想笑着和你聊天，可是一看到你和秦昀川在一起，我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我怕装出来的笑容太假太虚伪，更让你厌恶，所以每次见到你，都特别紧张，可人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出错。”他勾起唇角，眼里满是苦涩。
“一来二去的，我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你了。”
“后来，我只能逃，我觉得看不到你，我就不会伤害到你了，也会逐渐放下对你的心思。”
路越来越抖，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
他强忍着腿上钻心的痛意，一步一踏地往前走。
“对不起，都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勇气带你离开…”
他不停地诉说着自已的歉意和悔意，可他知道，盛南汐一句也听不到了。
“轰隆——”
又是一声几乎震碎耳膜的雷声，撕裂夜幕的瞬间，秦渡突然听到另外一声巨响。
他心头一紧，转过头看去。
身后山坡上的泥浆正疯狂迅速地涌下来。
雨下得太大，接连下了一整夜。
是泥石流。
浑浊的洪流卷着枝木和石块，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转眼就要滚落到山底。
“汐汐！”秦渡下意识地嘶吼，转身的瞬间僵背后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秦渡体力几乎完全耗尽，咬牙靠毅力才坚持到现在，他知道，背着盛南汐，这场泥石流，注定是躲不过去的。
他紧紧搂着盛南汐，弓起脊背，用自已的肩护住了她的头，膝盖在泥泞里不停往下陷。
“汐汐，这次，我不想逃避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
泥石流裹着巨大的冲击力朝着他撞了过来，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各种重物砸在身上，疼得他撕心裂肺。
可他搂着盛南汐的力度丝毫没松，被泥石流冲走的瞬间，两人仍旧紧紧相依着。
他死死抱着盛南汐，感觉到她身上那股仍旧遗存的凉意，心里却格外安稳。
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剩下的话全都被泥石流埋在了喉咙深处，意识逐渐消散间，秦渡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
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清脆悦耳。
秦渡艰难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边挂着的一轮弯月，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再度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人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同志你好，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想回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无法控制住这具身体，就好像一个旁观者。
他知道，这是在青石村时，他受重伤失忆，被盛南汐救下时的地方。
在河边。
盛南汐眉眼间尽是忧虑，动作麻利地替他紧急处理着伤口，摸准穴位，刺入一根根银针。
秦渡嘴角扬起，眉眼间笑意盈盈。
这是他最想回去的那段时光，他们朝夕相处，尤其幸福。
虽然他知道这是梦，可倘若是这一段经历，他宁愿自已永远不要醒来，彻底锁在这场梦中。
可梦中景象却愈发模糊，所有场景都在一点一点地消散。
梦醒了。
秦渡猛地睁开眼睛，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坐了起来，梦里那熟悉的场景还残留在脑海中。
他大口地喘着气，喉间仿佛还有些梦呓时的沙哑。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秦渡抬头看过去，昏暗间隐约能看到，指针指向了五点十分。
又是这个时间。
秦渡的生物钟很准时，他每天都会在这个点醒来，几乎只相差个两三分钟。
时间，准时地将他从梦里拽出来。
想到梦里盛南汐毫无生机的模样，他的心口就一阵钝痛，像是被一把刀来回割裂。
那个梦越来越清晰，一次比一次深刻逼真，就好像真实发生的一样。
他有时候甚至会猜测，这是不是老天爷给他的提示，否则怎么会让他日日夜夜都做这个梦，一次次的，甚至毫无差错。
他的记忆里有这么好吗？能在梦里一次次重演这些画面，分毫不差。
更加诡异的是，在这个梦里，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已的行动和所说的话，连自已潜意识都被压了下去，甚至让他一时间会忘记现实所发生的一切。
一切场面都像是拍完的电影一般，被安排好了一切，不停地回放着。
只是每次，回放的时间和片段都会更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