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焚心之焰
诛仙台四周的云海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刺目的银光。岑墨站在台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阴阳佩。玉佩表面冰凉，内里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流动——那是赤璃的魔元在与他的仙力共鸣。
台下已经聚集了数百仙官，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岑墨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带着怜悯或讥讽的词句："自寻死路魔君痴心妄想岑仙君被迷了心窍"...他闭了闭眼，将这些杂音隔绝在外。
"紧张？"玄晔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递来一个白玉小瓶，"老君特制的清心丹，能抵御诛魔阵第一重的心神冲击。"
岑墨接过丹药，却没有立即服下："凝雪那边如何？"
"放心，她已经把古籍真本呈给帝君了。"玄晔压低声音，"不过帝君今早突然下令加强诛仙台结界，我担心..."
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话。人群如红海般分开，赤璃一袭暗红色战袍大步走来，火红的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额间魔纹比平日更加鲜明。他身后跟着魔君赤煌和瑾清烟，再后面是十二名魔将组成的仪仗队——这是魔界皇室出行的最高规格。
"阵仗不小啊。"玄晔吹了声口哨，"魔君这是来示威的？"
岑墨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牢牢锁在赤璃身上。那人看似意气风发，但以岑墨对他的了解，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过于刻意的步伐都暴露了内心的紧张。更让他在意的是赤璃腰间那柄新佩的短刀——刀鞘上缠绕着层层封印符咒，分明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两拨人在诛仙台中央相遇。魔君赤煌与端坐高台的帝君隔空对视，空气中顿时火花四溅。千年来，这是两位统治者第一次面对面。
"开始吧。"帝君抬手示意，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今日众仙见证，若赤璃魔君能通过诛魔阵，本君便应允这桩姻缘。"
赤璃转向岑墨，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如同融化的蜜糖："等我出来。"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岑墨胸口发紧。他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赤璃的手："我与你同去。"
台下一片哗然。帝君眉头紧锁："岑墨，你可知诛魔阵对仙族同样危险？"
"古籍有载，此阵本需仙魔二人同入。"岑墨不卑不亢，"晚辈不过遵循先贤遗训。"
魔君赤煌突然大笑："好一个遵循遗训！帝君，莫非你仙界的规矩是看人下菜碟？"
帝君面色阴沉，目光在岑墨与赤璃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突然拂袖："既如此，那便一起进去吧。"
紫微星君手持阵旗上前，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随着他的动作，诛仙台中央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一个直径三丈的圆形阵图。阵纹由暗金色的液体勾勒而成，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岑墨认出那是掺了金乌血的朱砂，对魔族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赤璃的指尖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他们加强了阵法威力...那些纹路里混了斩魔铁粉！"
岑墨心头一凛。斩魔铁是仙界秘宝，专破魔族护体罡气。帝君这是铁了心要置赤璃于死地！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紫微星君最后一次劝说，目光复杂地看着岑墨，"阵中凶险远超你们想象。"
赤璃却已经大步走向阵眼："少废话，开阵吧！"
岑墨紧随其后，在踏入阵图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玄晔和瑾清烟站在最前排，前者对他做了个"小心"的手势，后者则红着眼眶死死盯着赤璃的背影；魔君赤煌面无表情，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高台上的帝君...岑墨瞳孔微缩，帝君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正对着阵法中心。
来不及深思，阵图已经亮起刺目的金光。岑墨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片灰蒙蒙的空间。这里没有天地之分，只有无尽的雾气翻涌，远处隐约传来凄厉的嚎叫声。
"赤璃？"岑墨四下张望，却发现本该在身旁的人不见了踪影。
"第一重，诛身。"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雾气骤然散去，露出九根高耸入云的金色巨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碗口粗的锁链，锁链尽头捆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是赤璃！
岑墨心脏几乎停跳。赤璃被呈大字型悬在半空，九条锁链分别穿透他的手腕、脚踝、肩胛和肋骨，鲜血顺着锁链滴落，在下方的玉盆中积成触目惊心的血洼。更可怕的是，那些锁链上刻满了镇魔符文，每闪烁一次，赤璃就痛苦地痉挛一下。
"这只是幻象！"岑墨大声喊道，同时催动仙力想要飞身上前。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双脚被牢牢钉在原地，体内的仙力也如同凝固了一般无法调动。
"诛魔阵会封印仙族的法力。"那个冰冷的声音解释道，"想要救他，就走到阵眼处。"
岑墨这才注意到，九根金柱围成的圆圈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白玉台。从这里到阵眼，地上铺满了尖锐的金色碎片——是斩魔铁！对魔族而言，这无异于在烧红的刀尖上行走。
赤璃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头："别过来...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一根锁链突然收紧，直接绞入他的肋骨。赤璃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鲜血从嘴角溢出。
岑墨的理智之弦瞬间崩断。他毫不犹豫地踏上那片金色地狱，尖锐的碎片立刻刺穿靴底，扎入脚心。难以形容的剧痛顺着腿骨直冲脑门，但他一步未停，眼睛只盯着赤璃痛苦扭曲的脸。
"很疼吧？"赤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近得仿佛就贴在耳畔，"但不及我当年在炼狱谷的万分之一。"
岑墨猛地转头，却见另一个完好无损的赤璃正飘在自己身侧，眼中满是讥诮。再看向金柱，那个被锁链穿透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第一重破。"赤璃的幻象咧嘴一笑，化作青烟消散。
周围的场景如水波般晃动，转眼间变成了岑墨熟悉的场景——云巅书院的藏书阁。这是他与赤璃初遇的地方。
"第二重，诛心。"
岑墨的仙力恢复了，但心头的不安却越发强烈。他快步走向藏书阁深处，那里隐约有争执声传来。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一个酷似瑾清烟的声音尖锐刺耳，"不过是为了偷学魔界秘术罢了！"
岑墨转过书架，看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一幕：另一个自己正将赤璃按在墙上，手中仙剑抵着对方咽喉。那个"岑墨"脸上带着他从未有过的冷酷笑容："傻魔头，还真以为仙界会接纳你？"
赤璃的表情从震惊到绝望，最后归于死寂："...你一直在利用我？"
"不然呢？"假岑墨轻笑，"谁会真心喜欢一个满手血腥的魔族？"
真实的岑墨再也看不下去，一道仙光劈向幻象："住口！"
幻象如镜面般碎裂，藏书阁也随之崩塌。岑墨在废墟中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虽然明知是幻境，但看到赤璃那样受伤的眼神，还是让他心如刀绞。
"第三重，诛情。"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魔宫的赤璃寝殿。殿内红烛高燃，喜气洋洋，显然是在筹备什么喜事。岑墨警惕地四下张望，却在看到婚床上坐着的人时如遭雷击——是穿着嫁衣的瑾清烟！
"赤璃哥哥，该喝合卺酒了。"瑾清烟娇羞地递过酒杯。
站在床边的赤璃接过酒杯，转头对门口的方向笑道："岑墨，你来啦？正好给我们做个见证。"
岑墨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这个赤璃笑得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特别的情感。
"这是假的..."岑墨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赤璃不会..."
"怎么不会？"赤璃搂住瑾清烟的腰，"我与清烟青梅竹马，成婚不是顺理成章吗？还是说..."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魔性的红光，"岑仙君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割肉。岑墨明知道这是阵法制造的幻象，心脏却仍然疼得发颤。最可怕的是，这个场景并非完全不可能——若他没有坚持与赤璃在一起，若帝君没有松口，赤璃最终确实可能迫于压力与瑾清烟完婚...
"破！"岑墨并指成剑，一道银光劈开幻象。这一次，他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强行破阵已经让他受了内伤。
场景转换得越来越快。第四重，他看到赤璃被仙界众人围攻，奄奄一息；第五重，是自己被魔气侵蚀，亲手刺穿赤璃的心脏；第六重，两界因他们的关系再度开战，尸横遍野...
每一重幻境都直指内心最深的恐惧。岑墨的衣袍已经被冷汗浸透，但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当第七重幻境破碎时，他终于看到了真实的赤璃。
那人跪在阵眼中央，七窍都在渗血，双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仿佛正在经历无法言说的痛苦。最让岑墨心惊的是赤璃周身缠绕的黑气——那是心魔爆发的征兆！
"赤璃！"岑墨冲上前，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最后两重，诛魔与诛仙。"阵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正在经历你最恐惧的事，而你即将经历他最恐惧的事。"
话音刚落，岑墨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化。这次是仙界的天牢，他被锁仙链捆在刑架上，面前站着面无表情的帝君。
"岑墨，你可知罪？"
岑墨沉默。他知道这是幻境，但天牢的阴冷和锁仙链的刺痛都无比真实。
"与魔族私通，背叛仙界。"帝君冷声道，"本君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亲手杀了那魔头，便饶你不死。"
一柄闪着寒光的仙剑被递到面前。岑墨看着剑身上自己的倒影，突然笑了："这就是赤璃最恐惧的事？"
他毫不犹豫地调转剑尖，刺入自己心口！
剧痛袭来的瞬间，整个幻境如玻璃般碎裂。岑墨跪在阵眼处大口喘息，胸口的伤口随着幻境消失而愈合，但那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却挥之不去——原来赤璃最怕的，是被他放弃。
身旁传来虚弱的呻吟声。赤璃蜷缩在地上，双眼紧闭，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岑墨将他搂入怀中，发现他的身体烫得吓人，魔元在体内横冲直撞，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醒醒，都是幻象！"岑墨轻拍他的脸颊，同时将温和的仙力输入他体内，帮他梳理紊乱的魔元。
赤璃的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明亮的琥珀色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倒映着岑墨焦急的脸："...你选了仙界？"
"我选了你。"岑墨紧紧抱住他，"一直都是你。"
赤璃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他虚弱地抬手抚上岑墨的脸："我看到你死了...被我亲手..."
"嘘，都过去了。"岑墨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污，"我们破阵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灰雾突然剧烈翻腾。阵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冰冷，而是带着几分赞许："仙魔同心，其利断金。诛魔阵，破。"
刺目的金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岑墨本能地将赤璃护在身下。当光芒散去时，他们已经回到了诛仙台上，四周鸦雀无声。
赤璃在岑墨搀扶下勉强站起，虽然伤痕累累，但眼中的火焰未灭。他直视高台上的帝君，声音嘶哑却坚定："阵已破，请帝君履行诺言。"
帝君手中的青铜古镜不知何时已经布满裂纹。他盯着相扶相持的两人，眼中闪过无数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声长叹："罢了。三日后，本君亲自为你们主婚。"
台下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魔君赤煌大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同时对帝君点头致意——这是两界君主千年来的第一次正式交流。
玄晔和瑾清烟冲上台来，一个忙着给岑墨疗伤，一个红着眼圈给赤璃喂药。洛凝雪则悄悄对岑墨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看来她呈上的古籍确实起了作用。
"疼不疼？"赤璃虚弱地靠在岑墨肩头，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血迹斑斑的衣摆。
岑墨摇头，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不及你万分之一。"
赤璃低笑，牵动了伤口也不在意："值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岑墨眼眶发热。是啊，都值了。诛身、诛心、诛情...他们经历了最残酷的考验，却也因此更加确信——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离。
远处，夕阳将云海染成金红色，宛如赤璃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岑墨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在云巅书院相遇的场景，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段缘分将如何改变两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