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劫火淬心
魔界医馆的穹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岑墨躺在寒玉榻上，周身缠绕着魔界特有的疗伤藤蔓。这些藤蔓会分泌镇痛黏液，但同时也将患者牢牢固定——这是为了防止伤者在治疗过程中无意识挣扎。
"别动。"医官按住想要起身的岑墨，手中银针闪烁着寒光，"心焰灼伤不同于普通伤势，稍有不慎就会留下永久性神魂创伤。"
岑墨闭了闭眼，喉结滚动："赤璃...呢？"
"在外面闹腾呢。"医官无奈地摇头，"魔君下令治疗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少主已经砸了三扇门了。"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赤璃愤怒的吼声："再拦着我，我就把整个医馆烧了！"
岑墨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场景莫名熟悉——三百年前在云巅书院，他因练功走火入魔卧床休养时，赤璃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药庐，差点把老医师的胡子给点了。
医官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岑墨头顶百会穴："仙君且睡一觉，醒来会好受些。"
随着银针入穴，岑墨的视线逐渐模糊。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房门被猛地踢开，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冲了进来...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
岑墨站在一片白雾中，四周寂静无声。这是哪里？他明明记得自己应该在魔界医馆才对。
"岑墨。"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雾中传来。白雾散开，露出洛凝雪端庄秀美的面容。她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玉兰，正是他们初见时的打扮。
"洛仙子？"岑墨蹙眉，"你怎么会..."
"我一直在等你。"洛凝雪向前一步，眼中含着哀愁，"帝君的赐婚，你忘了吗？"
场景突然变换，变成了仙界凌霄殿。帝君高坐首位，两侧站着各路仙官。岑墨发现自己穿着大婚礼服，而洛凝雪正含羞带怯地站在他身侧。
"今日良辰美景，正是成婚佳期。"帝君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岑墨，你可愿娶洛凝雪为妻？"
岑墨张口欲言，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系上了一根红线，另一端连着洛凝雪的手腕——这是仙界婚约的象征，一旦系上，除非帝君亲自解除，否则永生永世不得分离。
"答应啊。"玄晔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低声催促，"你不是一直想摆脱那个魔族吗？现在机会来了。"
岑墨猛地回头，玄晔的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冷漠。不对，这不是真的玄晔...
"我拒绝。"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把扯断腕上红线，"赤璃在哪？"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在一片火海中，赤璃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紫色心焰正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
"岑墨..."赤璃痛苦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救我..."
岑墨不假思索地冲进火海，全然不顾心焰灼烧的剧痛。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赤璃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别上当。"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是焚心谷的残余影响。"
白雾彻底散去，岑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中，对面站着另一个"自己"——银眸白发，衣袂飘飘，正是他成仙时的模样。
"你是谁？"岑墨警惕地问。
"我是你最深的恐惧。"对方淡淡地说，"害怕失去赤璃，害怕背叛自己的心。"
岑墨沉默。对方说得没错，这三日来焚心谷不断放大的就是他这些恐惧。
"但你不必害怕。"另一个岑墨突然笑了，"因为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小小的玉佩——正是赤璃塞给岑墨的那枚。玉佩散发着柔和的红光，逐渐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记住这个感觉。"对方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才是真实的..."
"岑墨！岑墨！"
一阵急促的呼唤将岑墨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看到赤璃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担忧。
"你终于醒了！"赤璃一把抱住他，力道大得让岑墨肋骨生疼，"医官说你神魂受损，可能会沉睡好几天，我差点..."
岑墨轻咳一声，赤璃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连忙松开手，却仍紧握着岑墨的手腕不放，仿佛怕一松手人就会消失。
"我睡了多久？"岑墨问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一天一夜。"赤璃倒了杯水小心喂到他嘴边，"父王来看过三次，连瑾清烟都偷偷来瞧了一眼。"
岑墨这才注意到房间里不止他们两人。玄晔抱臂靠在窗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小满蜷在角落的椅子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堆药瓶；更令人意外的是，魔君竟然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魔君。"岑墨试图起身行礼，却被一阵剧痛逼得跌回榻上。
"省省吧。"魔君哼了一声，"本君不是来看你表演的。"他站起身，扔给赤璃一块令牌，"三日后魔宫设宴，别迟到。"
待魔君离去，玄晔才走上前："感觉如何？"
"像被十万天雷劈过。"岑墨苦笑，"仙界那边..."
"帝君震怒。"玄晔直截了当地说，"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立即派人捉拿你，只是下令暂时封锁你在仙界的洞府。"
赤璃插嘴："我父王给帝君送了封信，说你要是少一根汗毛，魔界就断绝所有幽冥铁供应。"
岑墨和玄晔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幽冥铁是仙界炼制法器的重要材料，魔界这一招直击要害。
"还有..."玄晔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洛凝雪主动向帝君请求解除婚约了。"
岑墨一怔："为什么？"
"因为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洛凝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缓步走入，手中捧着一个药匣，"也看清了我们的婚约是多么荒谬的闹剧。"
赤璃立刻戒备地站到岑墨榻前，却被岑墨轻轻拉住："无妨。"
洛凝雪将药匣放在床边："药王谷特制的'养魂丹'，对你的神魂损伤有帮助。"她顿了顿，"我和玄晔...我们决定在一起了。"
玄晔的耳根瞬间通红，假装对墙上的壁画产生了浓厚兴趣。
"恭喜。"岑墨真诚地说，"你们很相配。"
洛凝雪微微一笑，突然俯身在岑墨耳边低语了几句。岑墨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点头致谢。
赤璃好奇得抓耳挠腮："她说什么？"
"女人间的秘密。"洛凝雪俏皮地眨眨眼，拉着玄晔离开了房间。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小满均匀的呼吸声。赤璃坐回床边，小心地帮岑墨调整了一下靠枕："还疼吗？"
"好多了。"岑墨看着赤璃疲惫的脸色，"你多久没休息了？"
"从你进焚心谷开始。"赤璃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魔族体质强，撑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岑墨抬手抚上赤璃的脸颊，指尖感受到对方明显消瘦了许多："傻子。"
赤璃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你知道我在谷口等得多煎熬吗？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我甚至想..."
"闯进去？"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一直都是这么冲动。"岑墨轻笑，随即因牵动伤势而皱眉。
赤璃连忙倒了颗养魂丹喂他："别说话了，再睡会儿。"
岑墨却摇摇头："焚心谷里...我看到了很多幻象。"
"什么幻象？"
"失去你的幻象。"岑墨轻声说，"每一个都比心焰灼烧更痛。"
赤璃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俯身将额头抵在岑墨肩上，声音闷闷的："我就在外面...看着你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感觉..."
岑墨轻轻抚摸他的红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洛凝雪刚才告诉我，魔君给我的考验其实另有深意。"
赤璃抬起头："什么深意？"
"焚心谷的心焰...不仅能考验意志，还能..."岑墨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还能什么？别卖关子！"
"净化。"岑墨缓过气来，继续道，"净化仙魔之间的灵力排斥。经过心焰淬炼后，我的仙体已经能完全接纳你的魔气了。"
赤璃瞪大眼睛："所以父王他..."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拆散我们。"岑墨点头，"他只是需要一个确保我不会伤害你的方法。"
赤璃呆坐半晌，突然跳起来："我要去找父王问清楚！"
"等等。"岑墨拉住他，"先告诉我，这三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赤璃重新坐下，眉飞色舞地讲起来：玄晔如何冒险穿越两界屏障传递消息；小满如何偷偷搜集魔界长老们的反应；连瑾清烟都出人意料地保持了沉默...
"最精彩的是司刑仙君的反应！"赤璃幸灾乐祸地说，"他看到你活着出来时，那张脸啊..."
岑墨听着赤璃绘声绘色的描述，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虽然浑身疼痛，神魂受损，但此刻的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焚心谷的考验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无论面对怎样的诱惑或挑战，他的选择永远都是这个红发魔君。
"赤璃。"他突然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等伤好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云巅书院。"岑墨眼中浮现怀念之色，"我们初遇的地方。"
赤璃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啊！我早就想回去看看了！不知道当年我们刻在情缘树下的字还在不在..."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那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屋外，魔界罕见的银月悄然升起，将柔和的光芒洒在相握的两只手上——一只修长如玉，属于仙界仙君；一只骨节分明，缠绕着魔纹。截然不同，却又如此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