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焚心之诺
永夜宫正殿内,七十二盏幽冥灯在魔气中无声燃烧,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岑墨站在殿中央,身上的白衣在暗沉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眼。赤璃紧挨着他站立,手指悄悄勾住他的袖角,像是怕一松手人就会消失。
魔君高踞王座之上,十二位魔族长老分列两侧。岑墨注意到瑾清烟站在最末位,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睛却死死盯着他与赤璃交缠的衣袖。
"岑墨仙君。"魔君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你擅闯魔宫,伤我族人,按律当诛。"
赤璃的手指骤然收紧,岑墨能感觉到他体内魔气的躁动。
"但念在你救少主有功,本君给你一个机会。"魔君抬手,一面血色水镜浮现在半空,镜中显现出一片燃烧着紫色火焰的荒原,"三日后便是魔界千年一遇的'焚心劫',你若能在焚心谷中存活三日,本君便承认你与赤璃的关系。"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一位须发皆红的长老猛地站起身:"君上!焚心谷乃我族禁地,连大魔进去都九死一生,怎可让仙界之人..."
"赤焱长老是质疑本君的决定?"魔君冷冷打断。
红发长老立刻噤声,不甘地坐了回去。
岑墨凝视着水镜中的景象。那些紫色火焰并非凡火,而是能灼烧神魂的"心焰",专克仙体。但他更在意的是魔君话中隐含的意思——"承认关系"而非"允许在一起",这其中差别可太大了。
"父王!"赤璃果然听出了弦外之音,"您这是要岑墨去送死!焚心谷连您都只敢在外围停留半日,他..."
"怎么,不信你的仙君有这本事?"魔君似笑非笑地看向岑墨,"还是说,仙界之人只会躲在魔族身后求庇护?"
激将法。拙劣但有效。岑墨轻轻按住赤璃的手腕,感受到对方脉搏的狂跳:"我接受。"
"岑墨!"赤璃急得眼睛都红了,"你不知道那地方有多可怕!它会挖出你心底最深的恐惧,然后..."
"我知道。"岑墨转向魔君,声音平静,"但我有个条件。"
魔君挑眉:"讲。"
"若我通过试炼,仙界不得因此事为难魔界。"岑墨直视魔君的眼睛,"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
殿内再次骚动。这次连瑾清烟都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岑墨。这个条件看似简单,实则意味着若仙界追究,岑墨将独自面对整个仙庭的怒火。
魔君沉默良久,突然大笑:"好!本君答应你。三日后辰时,焚心谷口见分晓。"
离开正殿后,赤璃一把将岑墨拽进偏厅,设下隔音结界:"你疯了吗?那是焚心谷!五百年前我误入外围,差点被心火烧成白痴!"
岑墨抬手抚平赤璃眉心的褶皱:"我有准备。"
"什么准备能对抗心焰?"赤璃急得在屋里转圈,"那玩意儿专烧神魂,修为越高烧得越狠!你知不知道上次有个金仙..."
"赤璃。"岑墨突然唤他的名字,声音轻柔却坚定,"看着我。"
红发魔君停下脚步,琥珀色的眸子满是焦虑。
"我不会死。"岑墨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玄晔给了我这个。"
赤璃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色顿时变了:"这是...锁心咒?"
"仙界秘法,能暂时封闭七情六欲。"岑墨解释道,"心焰以情绪为燃料,无情则无火。"
"可这咒术的反噬..."
"值得。"岑墨收起玉简,转移了话题,"这三日我需要准备,你能帮我找些东西吗?"
赤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岑墨肩上:"...列个单子。"
接下来的三天,永夜宫暗流涌动。赤璃几乎翻遍了魔宫宝库,为岑墨搜集各种可能用到的材料;玄晔冒险穿越两界屏障,送来仙界秘宝;连洛凝雪都伪装成魔族商贩,送来一瓶据说能暂时冻结痛觉的"冰魄丹"。
最令人意外的是瑾清烟。第三日黄昏,她突然出现在岑墨暂住的偏殿外,丢下一个锦盒就匆匆离去。盒中是一枚通体漆黑的戒指,赤璃认出这是魔界罕见的"噬心戒",能吸收部分心焰伤害。
"她这是..."赤璃一脸茫然。
"愧疚。"岑墨将戒指戴在左手小指上,"她虽恨我,但更不想你伤心。"
夜幕降临前,小满偷偷溜进偏殿,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魔君改了焚心谷的阵法!原来的心焰只烧三天,现在会越来越强,直到..."
赤璃脸色瞬间惨白,起身就要去找魔君理论,被岑墨一把拉住:"意料之中。"
"什么?"赤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你还要去?"
岑墨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过九霄环佩琴的琴弦。琴音清越,在殿内久久回荡。
第四日辰时,焚心谷外人头攒动。不仅魔族高层尽数到场,连仙界都派来了观察使——帝君显然已经得知此事,派来的却是与岑墨素来不和的司刑仙君。
"岑墨。"司刑仙君冷着脸递上一卷玉简,"帝君口谕。"
岑墨展开玉简,上面只有八个字:“自取其辱,好自为之”。他面无表情地将玉简收起,向魔君走去。
焚心谷入口是一道狭长的裂缝,紫色火焰从中喷涌而出,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魔君站在裂缝前,身后站着十二位手持魔幡的长老。
"最后机会。"魔君盯着岑墨,"现在反悔,本君许你安然离开魔界。"
岑墨看了一眼身旁的赤璃,对方眼眶通红,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说话。他轻轻摇头:"开始吧。"
魔君冷哼一声,挥手示意长老们启动阵法。十二面魔幡同时亮起,谷口的火焰瞬间暴涨三倍。
"记住规则:三日之内,不得离开焚心谷范围;不得使用任何空间类法器逃脱;不得..."魔君顿了顿,"自毁元神。若违反任何一条,视同失败。"
赤璃猛地抬头:"父王!您没说还有这条!"
"现在说了。"魔君不为所动,"开始计时。"
岑墨最后看了赤璃一眼,转身走向谷口。就在他即将踏入火焰的瞬间,赤璃突然冲上前,将一个东西塞进他手中——是那枚刻着两人名字的玉佩。
"带着它。"赤璃的声音颤抖着,"想着我。"
火焰吞没了岑墨的身影。
焚心谷内的景象与外界所见截然不同。没有灼热的岩浆,没有狰狞的魔影,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沙漠。岑墨每走一步,沙地上就会浮现出记忆中的片段——书院初遇、情缘树下的誓言、赤璃被禁魔锁折磨的样子...
"幻象。"岑墨默念锁心咒,封闭自己的情感。那些画面随之破碎,但沙漠依然没有尽头。
第一日过去,心焰尚算温和。岑墨找到一处岩石遮蔽,服下洛凝雪给的冰魄丹。丹药入腹,刺骨的寒意立刻蔓延全身,将心焰带来的灼痛暂时压制。
第二日清晨,沙漠突然变成了赤焰阁。瑾清烟手持染血的长剑,脚下躺着奄奄一息的赤璃。
"都是因为你!"瑾清烟厉声道,"若不是你勾引他,赤璃哥哥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岑墨知道这是幻象,但看到赤璃痛苦的样子,心脏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锁心咒立刻发出警告,他急忙收敛心神,幻象随之消散。
但心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弱点,接下来的幻象全部与赤璃有关——赤璃被仙界处以极刑、赤璃因他而众叛亲离、赤璃哭着说后悔认识他...
第二日傍晚,锁心咒开始松动。岑墨的嘴角渗出血丝,那是强行压抑情感的反噬。他取出玉佩握在掌心,赤璃的温度似乎还留在上面。
"想着我。"记忆中赤璃的声音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第三日,真正的考验才开始。沙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岑墨悬浮在黑暗中,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也看不到任何景象。这种绝对的孤寂比任何酷刑都可怕,足以让最坚强的人发疯。
"赤璃..."岑墨的意识开始模糊,锁心咒在持续的心焰灼烧下逐渐失效。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其中最美好的都与那个红发魔君有关。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点红光。岑墨本能地向那光源挪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近了,那竟是一盏小小的魂灯——赤璃的本命灯!
魂灯旁浮现出赤璃的虚影,他伸出手,眼中含泪:"坚持住...快到了..."
岑墨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那只手,黑暗瞬间破碎。
当意识回归时,岑墨发现自己跪在谷口,浑身是血却奇迹般地活着。魔君站在他面前,脸色复杂:"三日已过。"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真的能活着出来。赤璃第一个冲上前,却在碰到岑墨的瞬间被弹开——岑墨身上还残留着心焰,对魔族同样危险。
"别...碰我..."岑墨艰难地说道,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魔君挥手驱散残余心焰,示意医官上前:"带下去治疗。"
"父王!"赤璃急切地问,"您答应的事..."
魔君看着被抬走的岑墨,突然问道:"你知道焚心谷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赤璃摇头。
"不是心焰,而是最后那关。"魔君叹了口气,"谷灵会读取试炼者内心最深的恐惧,然后将其呈现。你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吗?"
赤璃屏住呼吸。
"他看到你死了。"魔君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敬意,"不是为他而死,而是寿终正寝。他害怕的是...无法与你白头偕老。"
赤璃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魔君转身面对众魔族,声音响彻云霄:"自今日起,岑墨仙君为我魔界座上宾,与赤璃之事...本君不再干涉!"
欢呼声中,没人注意到瑾清烟黯然离去的背影,也没人看到司刑仙君阴沉的脸色。赤璃全部心思都在那个被抬走的身影上,他摸了摸怀中的药瓶——那是用自己心头血炼制的救命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让岑墨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