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同心劫

魔界边境的临时营帐内，一盏青灯幽幽燃烧着。岑墨盯着灯焰中跳动的光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九霄环佩琴。琴弦上还残留着赤璃的血迹——三个时辰前，黑蛟卫统领将他们带到这座位于魔界外围的营地后，就带着重伤的赤璃去了永夜宫，只留下一句"君上会召见你们"。

帐帘突然被掀开，玄晔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披着黑色斗篷的洛凝雪。

"魔界东侧的守卫已经打点好了。"玄晔卸下战戟，眉头紧锁，"但永夜宫外的九重魔阵不是武力能突破的。"

洛凝雪摘下兜帽，露出苍白的脸："我拿到了赤焰阁的布局图。"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兽皮图纸铺在桌上，"瑾清烟被魔君禁足在紫宸宫，这是她身边的侍女偷偷送出来的。"

岑墨的目光立刻被图纸吸引。赤焰阁的结构如同一座倒置的尖塔，最顶层是赤璃被软禁的地方。图纸上用朱砂标注了十二处魔阵节点，还有密密麻麻的巡逻路线。

"黑蛟十二卫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洛凝雪指着图纸边缘的小字，"但子时交接时有半刻钟的空档。这里——"她指尖停在塔身中段的一处暗门，"是瑾清烟小时候偷偷挖的密道，连魔君都不知道。"

岑墨抬头看她，银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你为何要冒险帮我们？"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洛凝雪走到灯前，青色的火焰在她眸中投下摇曳的影："因为我知道被命运束缚的滋味。"她声音很轻，"我与玄晔...若不是你们先行一步，我们永远不会有勇气反抗帝君的赐婚。"

玄晔轻咳一声，耳根微红："说正事。魔君的态度很奇怪，既然派人接应你们，为何又迟迟不召见？"

岑墨的手指在图纸上划过，停在一处用金粉标注的位置："因为他在等。"

"等什么？"

"等我闯宫。"岑墨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魔界崇尚力量。若我连赤焰阁都进不去，就没有资格站在赤璃身边。"

帐外突然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一只通体漆黑的魔鸦穿过结界，落在岑墨肩头，口中吐出一枚血色玉简。玉简在接触到岑墨皮肤的瞬间化为灰烬，只留下一行浮现在空中的魔文：

“明夜子时，焚心试炼”

玄晔倒吸一口冷气："魔君竟要开启焚心试炼？那是对付叛徒用的酷刑！"

洛凝雪的脸色更加苍白："古籍记载，焚心试炼会引出受试者内心最恐惧的景象，循环往复，直到神魂崩溃..."

岑墨却盯着那行渐渐消散的魔文，嘴角竟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不，这是机会。"

"你疯了？"玄晔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那是连大罗金仙都熬不过的试炼！"

"正因如此，魔君才会用它来考验我。"岑墨轻轻拂开玄晔的手，"若我能通过，就证明我对赤璃的心意足够坚定，坚定到能战胜最深层的恐惧。"

洛凝雪突然从药囊中取出三枚晶莹剔透的丹药："这是'三生丹'，服下后能在十二个时辰内共享五感与情绪。或许...能帮你们在试炼中感应彼此。"

岑墨接过丹药，指尖微微发颤。这种逆天丹药必定代价巨大，药王谷珍藏的数量恐怕不超过五指之数。

"凝雪..."玄晔不赞同地皱眉。

"值得。"洛凝雪将另外两枚丹药分别递给玄晔和岑墨，"一枚给赤璃，一枚你自己用，剩下一枚...以防万一。"

帐外风声渐紧，魔界的永夜即将迎来最黑暗的时刻。岑墨将丹药贴身收好，开始详细布置明夜的行动。玄晔负责引开永夜宫东侧的守卫，洛凝雪则在边界处准备接应。至于赤焰阁内的重重关卡...

"我去过赤焰阁。"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帐外传来。众人警觉回头，只见一个约莫人类孩童八九岁模样的小魔族掀开帐帘，额间的魔纹显示他出自高阶魔族，但身形瘦小得可怜。

"小满？"岑墨罕见地露出惊讶神色，"你怎么..."

"跟踪玄晔仙君来的。"名叫小满的孩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在魔界流浪时被赤璃大人收留过三个月，他带我去过赤焰阁顶层的藏书室。"他走到图纸前，指着塔顶一处不起眼的凹槽，"这里有个暗格，按下后会出现直达顶层的密道。"

玄晔眯起眼睛："你为何要帮我们？"

小满的笑容消失了，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因为赤璃大人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半魔半仙血统的人。"他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狰狞的伤疤，"其他魔族说我是杂种，仙界的人当我是不祥之物。只有赤璃大人给我饭吃，还教我控制体内混乱的灵力。"

岑墨蹲下身，平视着小满的眼睛："密道有守卫吗？"

"有，但是..."小满凑到岑墨耳边低语几句，然后退后一步，有些忐忑地等待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岑墨竟然轻轻笑了："赤璃确实会这么做。"

玄晔和洛凝雪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守卫是赤璃三百年前偷偷养的魔界雪貂，名叫'团团'。"岑墨解释道，眼中浮现一丝怀念，"书院时期他经常在信里提起。那小家伙最喜欢..."

"琼花蜜！"小满接话，从破旧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我偷...借来了魔宫膳房的珍藏。"

计划逐渐成型。明夜子时，玄晔假扮魔界使者制造混乱，小满带岑墨从密道进入赤焰阁，洛凝雪则在边界处准备好逃生路线。至于焚心试炼...

"我会带他出来。"岑墨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众人散去后，岑墨独自站在帐外，望着永夜宫方向隐约的红光。那里有他愿意用生命去换的人，有他三百年来唯一允许自己靠近的温暖。九霄环佩琴在腰间微微震动，似乎在回应主人汹涌的心绪。

"仙君不怕吗？"小满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仰头看着魔界永不消散的血云。

岑墨沉默片刻，伸手揉了揉孩子乱糟糟的头发："怕。"

"那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有些事，比恐惧更重要。"

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粗糙的木雕："这个给你。是我自己刻的，虽然不太像..."

岑墨接过木雕，呼吸微微一滞。那是一个红衣少年的侧影，飞扬的发丝，灿烂的笑容，连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赤璃大人每次提起你，眼睛都会亮起来。"小满小声说，"就像...就像我见过的星河。"

岑墨将木雕贴身收好，喉头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谢谢。"

子夜将至，营地里只剩下必要的守卫。岑墨盘坐在床榻上，将状态调整到最佳。突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玄晔压低的呵斥声。

"怎么回事？"岑墨掀开帐帘，只见玄晔正拦着一个浑身是伤的魔将。那人铠甲破碎，脸上布满血痕，却仍挣扎着要向岑墨的方向扑来。

"仙君...小心..."魔将呕出一口鲜血，"瑾清烟公主...她疯了...派死士...要杀赤璃大人..."

岑墨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魔将："说清楚！"

"公主...买通了赤焰阁的守卫...在饮水中下毒..."魔将艰难地喘息着，"我...曾是赤璃大人的亲卫...被公主发现...打成重伤..."

玄晔脸色骤变："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三刻..."

距离子时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岑墨转身就向帐内冲去，却被玄晔拦住："计划提前了！我们需要重新部署！"

"来不及了。"岑墨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按原计划行动，我现在就去赤焰阁。"

"你疯了？现在去等于送死！"

岑墨已经换上了夜行衣，九霄环佩琴化作一柄短剑别在腰间："若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洛凝雪突然开始快速整理药囊："我跟你去。若真中毒了，药王谷的解毒术或许能争取时间。"

小满也跳了出来："我知道近路！"

玄晔看着众人，最终狠狠一拳砸在柱子上："该死！我跟你们一起。魔君怪罪下来，大不了这司战仙君不做了！"

夜色如墨，一行人借着魔界特有的血雾掩护，向永夜宫疾行。小满带他们走了一条连玄晔都不知道的隐秘小路——那是魔界贱民们为了躲避贵族欺压而挖的地下通道，狭窄潮湿，却直通永夜宫最外围的排水口。

"前面就是赤焰阁的基座。"小满指着头顶一块松动的石板，"推开后是储藏室，平时没人。"

玄晔率先推开石板，警惕地扫视四周后示意众人跟上。储藏室里堆满了蒙尘的器物，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魔药味。岑墨的目光被墙角一个小笼子吸引——里面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魔貂，正焦急地上蹿下跳。

"团团！"小满轻声呼唤。魔貂立刻安静下来，黑豆般的眼睛直直盯着岑墨。

"它认得你。"小满惊讶地说，"赤璃大人一定经常给它看你的影像。"

岑墨心中一痛，伸手打开笼子。魔貂灵巧地跳上他的肩膀，小爪子指向房间另一侧的书架。

"密道在那里。"小满跑过去，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按下暗格。书架无声滑开，露出一条螺旋上升的狭窄楼梯。

玄晔拦住要往上冲的岑墨："瑾清烟既然能买通守卫，上面很可能有埋伏。我先..."

"不。"岑墨的声音不容反驳，"这是我的战斗。"

洛凝雪取出三枚银针："含在舌下，能暂时抵抗大部分魔毒。但只有半个时辰效果。"

岑墨点头致谢，将银针含住，头也不回地踏上楼梯。玄晔想跟上，却被小满拉住："密道承受不了太多人，我们按原计划准备接应。"

楼梯似乎永无止境。岑墨数着自己的心跳，每一拍都在提醒他赤璃可能正命悬一线。团团紧紧抓着他的衣领，时不时发出焦急的吱吱声。

终于，楼梯尽头出现了一道暗门。岑墨正要推门，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打斗声和赤璃虚弱的怒喝："滚出去！"

没有丝毫犹豫，岑墨一掌劈开暗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赤璃半跪在地上，嘴角溢着黑血，颈间的禁魔锁已经被破坏，但显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三名魔将正持刀逼近，其中一人的刀尖上还滴着血。

"岑...墨？"赤璃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

魔将们迅速转身，看到岑墨时明显一愣："仙界的人？！"

没有废话，岑墨腰间的短剑已然出鞘。九霄环佩琴所化的剑身泛着淡淡的青光，在昏暗的塔内划出致命的弧线。第一个魔将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下了，喉咙上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是岑墨仙君！"剩下两名魔将认出了他，立刻结阵防御，"公主说得没错，你果然会来送死！"

岑墨不发一言，剑招如行云流水，却招招致命。三百年的克制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他眼中只有赤璃苍白的脸和地上那摊刺目的黑血。

第二个魔将倒下时，第三个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转身就要拉响警报。团团突然从岑墨肩头跃出，一口咬在魔将手腕上。就这片刻耽搁，青光已至，魔将轰然倒地。

岑墨立刻跪到赤璃身边，手指搭上他的脉搏。魔毒已经侵入心脉，若不是赤璃本身修为深厚，恐怕早已...

"笨蛋..."赤璃虚弱地笑了，沾血的手抚上岑墨的脸，"不是说好...等我去找你吗..."

岑墨说不出话，只能将洛凝雪给的丹药塞入赤璃口中。丹药入口即化，赤璃的呼吸立刻平稳了些许。

"还有一枚，你吃..."赤璃挣扎着说。

岑墨摇头，将第二枚丹药也喂给他："你中的毒比我预想的更厉害。"

"不是毒..."赤璃咳嗽着，"是禁魔锁...我强行破开时...伤到了本源..."

岑墨心头一震。难怪魔将会说瑾清烟下毒——他们根本不知道赤璃的真实伤势！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动静至少有十几人。岑墨抱起赤璃，快速扫视房间寻找逃生路线。赤璃却按住他的手："放我下来...焚心试炼...马上就要开始了..."

"什么？"

"父王...早就知道你会来..."赤璃艰难地解释，"这是最后的考验...若我们能在试炼中...证明心意...他就..."

房门被猛地踢开，黑蛟卫统领带着大批魔将冲了进来。看到满地的尸体和岑墨怀中的赤璃，统领脸色一变："君上料得没错，果然有叛徒想趁机加害少主！"

岑墨将赤璃护在身后，剑尖直指统领："让开。"

出乎意料的是，统领竟然退后一步，示意手下收起武器："君上有令，若岑墨仙君能在焚心试炼中证明真心，魔界将不再阻挠。"

"他现在的情况经不起试炼！"岑墨厉声道。

赤璃却撑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却坚定地走到岑墨身边："我们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统领取出一枚血色晶石："君上说了，试炼可以推迟三日，等少主伤势稳定。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岑墨一眼，"仙君必须独自回仙界一趟，向帝君表明立场。"

岑墨立刻明白了魔君的用意——这是要他在仙界和赤璃之间做出公开选择。一旦他回仙界表明立场，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好。"他没有丝毫犹豫，"三日后，我回来接你。"

赤璃紧紧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帝君不会轻易..."

"我知道。"岑墨轻声打断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吻赤璃的额头，"等我。"

当第一缕血月的光穿过赤焰阁的窗棂，照在相握的两只手上时，黑蛟卫统领悄然退出了房间。魔君的命令很明确——若岑墨三日内不回，就启动焚心试炼；若他回来了...那么魔界将迎来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仙魔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