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枫林密约
魔界焚天宫的晨钟比仙界更加低沉，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的闷雷。岑墨站在宫墙最高的露台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金色结界——那是分隔两界的天堑，也是他与赤璃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三日前的血月祭风波后，魔尊虽然认可了他们的关系，却提出一个条件：赤璃必须完成中断的九幽试炼，堂堂正正地成为魔界继承人。而作为交换，魔尊承诺不再阻挠他们往来。
"想什么呢？"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环住岑墨的腰，赤璃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药香——大祭司特制的疗伤药，苦涩中有一丝辛辣，就像魔君本人一样。
"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岑墨覆上他的手，指尖触到那些未愈的伤痕，"试炼...什么时候开始？"
赤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明日卯时。"他转过岑墨的身子，故作轻松地咧嘴一笑，"别这副表情，我可是闯过九幽试炼一半的人，剩下的不过是走个过场。"
岑墨望进那双金红色的眼睛，知道他在撒谎。九幽试炼是魔族最严酷的成年礼，千百年来通过的不足十人。上次赤璃强行中断试炼，已经伤了根基，如今伤未痊愈就要重新开始...
"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赤璃摇头，红发在晨光中如火焰跃动，"试炼之地排斥仙气，你会被反噬的。"
两人沉默相对，都知道这是无法妥协的困境。赤璃必须独自面对试炼，而岑墨甚至不能在场外等候——魔尊明确表示，在赤璃完成试炼前，他必须离开魔界。
"我有个主意。"赤璃突然拉起他的手，"跟我来。"
穿过重重宫门，两人来到焚天宫后山的一片枫林。这里的枫树与人间不同，叶子是妖异的紫红色，树干上天然生长着魔纹。赤璃带着岑墨来到林中一棵最古老的枫树下，树干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墨」「璃」。
"这是..."
"我三百岁时刻的。"赤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那时候刚从父王口中听说仙界有个天才仙君，年纪轻轻就平定了东海之乱，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打败你。"
岑墨轻笑出声："所以我们在云巅书院初见时，你那么热情是因为..."
"因为发现传说中的'高冷仙君'居然长得这么好看。"赤璃坦率得令人脸红，"我当时就想，打败你之前得先亲一口。"
这番直白的告白让岑墨耳根发热。他抚摸着树干上稚嫩的刻痕，想象着三百岁的赤璃是如何满怀憧憬地刻下这两个字，又是如何在三百年后真的遇见了刻在心底的那个人。
"看这个。"赤璃蹲下身，拨开树根处的落叶，露出一个半埋在地下的酒坛，"醉仙酿，埋了三百年了。"
岑墨记得赤璃曾提过这坛酒。在魔界动乱前，在他们被迫分离前，在他们还只是云巅书院两个互相较劲的学子时，这坛酒就已经埋下，仿佛冥冥中早有注定。
"等我们下次见面，就开了它。"赤璃拍开坛口的泥封，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不过在那之前..."
他从怀中取出一对玉佩——一枚赤红如血，一枚莹白如雪，都用金丝绳穿着，可以合二为一。
"同心佩。"赤璃将白色那枚挂在岑墨颈间，"无论相隔多远，只要注入法力，就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玉佩贴在胸口，与发契印记相呼应，传来一阵温暖的悸动。岑墨珍而重之地将红色玉佩为赤璃戴上："这算是...定情信物？"
"算是吧。"赤璃突然正经起来，"岑墨，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若我通过试炼后，父王还是反对我们..."赤璃直视他的眼睛，"你就带我走。去人间，去妖界，去哪里都行。"
这个承诺重若千钧。岑墨知道赤璃有多重视魔界，多敬爱他的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将他们的感情放在了第一位。
"我答应你。"岑墨郑重地吻了吻他的眉心，"但你也得答应我，试炼时不要逞强。若有危险，立刻退出。"
赤璃撇嘴："退出就等于放弃继承权..."
"那又如何？"岑墨捧住他的脸，"我要的是赤璃这个人，不是魔界太子。"
赤璃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抱住岑墨，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傻子。"
两人相拥在枫树下，任由落叶飘满肩头。远处传来号角声，提醒着离别在即。
"该回去了。"赤璃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父王要为你举行送行宴。"
说是送行宴，实则是一场变相的考验。魔尊高坐主位，十二魔将分列两侧，看向岑墨的眼神充满审视。唯一友善的目光来自瑾清烟——经历生死后，这位骄纵的公主似乎成熟了许多。
"仙君明日就回仙界？"她小声问，"表哥知道吗？"
岑墨摇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我会照顾好他的。"瑾清烟出人意料地说，"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你抢走表哥，但他选择你，我尊重。"
这番话说得别扭又真诚，岑墨不禁莞尔："多谢。"
宴席进行到一半，魔尊突然放下酒杯："岑仙君。"
殿内瞬间安静。岑墨放下筷子，恭敬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本尊思来想去，还是有个问题要问你。"魔尊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屏息，"若有一日，仙魔两界再起争端，你当如何自处？"
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问题。回答忠于仙界，等于自绝于魔界；回答倾向魔界，又显得背信弃义。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仙君如何应对。
岑墨不慌不忙地斟了杯酒："在下斗胆，先问陛下一事——若有一日，令郎要在下与魔界之间做选择，陛下希望他选什么？"
魔尊眯起眼睛："自然是魔界。"
"那在下与陛下想法一致。"岑墨将酒一饮而尽，"我会希望他选魔界。"
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让魔尊怔了怔，随即大笑："好一个以退为进！"他转向众将，"看到没？这就是我儿看上的人！"
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宴席结束后，魔尊单独留下岑墨："仙君今日的回答，本尊很满意。"
"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岑墨坦然道，"爱一个人，就当尊重他的一切，包括责任与使命。"
魔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希望九幽试炼后，你还能记得这句话。"
回到寝宫时，赤璃已经等在那里，正百无聊赖地抛接着一颗夜明珠玩。看到岑墨回来，他立刻跳起来："父王没为难你吧？"
"没有。"岑墨脱下外袍，"反而让我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
岑墨拉着他在窗边坐下："若你通过试炼后，魔尊还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不会带你私奔。"
赤璃瞪大眼睛："你反悔了？"
"听我说完。"岑墨轻抚他的红发，"我会堂堂正正地求娶你，按魔界的规矩来。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直到魔尊点头为止。"
赤璃的眼圈慢慢红了："...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有多在乎魔界，多敬爱你父王。"岑墨望进那双金红色的眼睛，"我不想你为我放弃任何东西。相反，我要为你赢得一切。"
赤璃猛地扑上来，将他压倒在软榻上。这个吻带着酒气和咸涩的泪水，热烈得几乎让人窒息。分开时，两人都气息不稳，衣衫凌乱。
"明日..."赤璃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就不去送你了。"
岑墨明白他的意思——太过缠绵的告别只会让分离更痛苦。他轻吻赤璃的额头："好。"
"但你要答应我，每月朔日，在枫林老地方见面。"赤璃紧紧抓着他的手，"无论我在试炼中，无论你在仙界有什么麻烦，都要来。"
"我答应你。"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却都没有真正入睡。赤璃的手指一遍遍描摹岑墨的轮廓，像是要刻进记忆深处；岑墨则轻抚着他身上的伤痕，每一处都记得清清楚楚。
晨光微熹时，岑墨轻手轻脚地起身，却在穿衣时被拉住了袖角。
"...偷跑？"赤璃睡眼惺忪地问，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岑墨俯身吻他："再不走，就舍不得走了。"
赤璃闭着眼睛笑了："记得我们的约定..."
"每月朔日，枫林相见。"岑墨将同心佩贴在唇边，"一言为定。"
走出焚天宫时，大祭司已经在宫门外等候。老者递给岑墨一个锦囊："这里面有穿越结界的符咒和隐匿气息的药粉，足够你用到来年开春。"
"多谢。"岑墨收好锦囊，"赤璃他..."
"小殿下自有他的造化。"大祭司打断他，"倒是仙君，回仙界后务必小心。帝君不会轻易放过叛徒。"
岑墨点头。此去仙界，等待他的或许是审判，或许是追杀。但为了每月一次的相见，再大的风险也值得。
穿过结界时，同心佩突然发烫，传来赤璃模糊的意念：「试炼开始了...等我...」
岑墨将玉佩贴在唇边，无声地回应：「我等你。」
仙界这边正值隆冬，两界交界处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岑墨没有直接回仙界，而是先去了那片约定的枫林——虽然知道赤璃不可能在，但他还是想看看这个地方。
枫林被白雪覆盖，静谧如画。岑墨来到那棵刻字的古树下，意外地发现树根处的积雪有被人翻动的痕迹。拨开雪层，醉仙酿的坛子还在，但坛口多了一个小小的冰雕——两个手牵手的小人儿，一个红发飘扬，一个白衣胜雪。
岑墨将冰雕捧在手心，用仙力小心保存。这是赤璃留给他的惊喜，在严寒的冬日里，温暖如春。
"仙君果然在此。"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墨转身，只见玄晔踏雪而来，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玄晔？"岑墨警觉地后退半步，"你怎么找到我的？"
"洛凝雪的追踪香。"玄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别紧张，我不是来抓你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帝君已经宣布你'陨落'，短期内不会追查。这是洛凝雪让我转交的，里面有你们的新身份和落脚点。"
岑墨接过信，却没有立即打开："为什么帮我？"
"因为..."玄晔望向魔界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大概能理解你的选择。"
这句话背后似乎藏着什么故事，但岑墨没有追问。两人沉默地站在雪中，各自想着心事。
"对了。"玄晔突然想起什么，"瑾清烟...她还好吗？"
岑墨挑眉："你问她？"
玄晔不自在地别过脸："随口一问。"
这个反应太过明显，岑墨不由失笑："她很好，还让我转告你..."他故意拖长音调，"'保重'。"
玄晔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匆忙转移话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岑墨看向枫林深处，"等每月朔日的约定。"
玄晔了然地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递给他："这是我的私人信物，遇到天兵就出示它，至少能拖延时间。"
这份情谊让岑墨心头一暖："多谢。"
"不必。"玄晔转身走向雪幕深处，"保重。"
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所有足迹。岑墨站在枫树下，手中握着冰雕和玉佩，感受着从另一端传来的微弱波动——赤璃已经开始了他的试炼，而自己也要开始漫长的等待。
每月朔日，枫林相见。这是他们的约定，也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雪落无声，掩埋了所有来时的路，却掩不住心底那份灼热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