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同盟

紫霄殿的晨钟刚刚敲过三响,岑墨就被两名金甲天兵"护送"着穿过重重宫门。自从那夜放走赤璃,他已经在这座森严的殿堂里被软禁了七日。帝君既不定罪也不释放,只是每日派人来问同样的问题:

"魔君赤璃为何冒险来仙界?你们密谈了什么?"

而岑墨的回答也始终如一:"微臣不知。"

今日也不例外。例行审问结束后,帝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岑爱卿,本君再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若还是这般不识抬举..."天眼微微睁开,"就别怪本君不顾君臣情分了。"

岑墨沉默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玄晶地面上。直到帝君离去多时,他才被允许起身离开。

"仙君请随我来。"一名仙侍引着他走向偏门——这是软禁期间的规矩,不得走正门。

偏门外是一条鲜少人知的回廊,两侧种着终年不谢的紫藤。岑墨缓步其间,思绪却飘向魔界。不知赤璃的伤势如何了?破界梭的反噬应该不轻...

"...此事万万不可!"

一个刻意压低的熟悉声音从紫藤花架后传来,岑墨脚步一顿。那是玄晔的声音,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焦灼。

"可父亲已经应下了帝君的聘礼..."另一个轻柔的女声带着哽咽,"下月初三,我..."

岑墨轻轻拨开紫藤花枝,只见洛凝雪背对着他站在廊柱旁,素白的双手紧握着一方绣帕;而玄晔则面对着她,向来沉稳的脸上满是挣扎。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相贴,却又克制地保持着最后一丝分寸。

"我去向帝君请命。"玄晔突然抓住洛凝雪的手,"大不了这身仙骨不要了..."

"胡闹!"洛凝雪急得直跺脚,"你若是抗旨,不仅前程尽毁,连性命都..."

一阵风吹过,紫藤花簌簌落下。岑墨下意识后退,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枯枝。

"谁?"玄晔厉喝一声,佩剑已然出鞘。

岑墨不得不从花架后走出:"是我。"

三双眼睛在飘落的紫藤花中对上,空气瞬间凝固。洛凝雪的脸刷地变白,而玄晔的剑尖则微微发颤——他们最私密的对话,竟被最不该听到的人听去了。

"岑...岑仙君。"洛凝雪强自镇定地行礼,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您何时..."

"刚被帝君召见完。"岑墨平静地回答,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看来我们都有秘密。"

玄晔的剑"锵"地归鞘,眼中闪过决然:"岑墨,事已至此,要杀要剐..."

"我为何要告发你们?"岑墨打断他,甚至微微勾起唇角,"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就是这般小人?"

洛凝雪和玄晔同时愣住了。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到这种反应。

"可...可您与我的婚约..."洛凝雪声音细如蚊呐。

"一场政治联姻罢了。"岑墨拂去肩上的紫藤花,"就像你说的,我们都身不由己。"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洛凝雪突然红了眼眶:"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不必解释。"岑墨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只问一句:你们是认真的?"

玄晔上前一步,将洛凝雪护在身后:"我对凝雪的心意,天地可鉴。"

"很好。"岑墨点点头,"那么,我们或许可以互相帮助。"

花架下的石桌旁,三人对坐密谈。岑墨简要说明了自己与赤璃的事,隐去了发契等关键细节;而洛凝雪则坦言她与玄晔早已两情相悦,只是碍于帝君赐婚不敢表露。

"所以,仙君的意思是..."洛凝雪小心翼翼地问。

"婚约必须解除,但不是现在。"岑墨指尖轻叩桌面,"帝君近日对我起疑,若贸然行动只会适得其反。"

玄晔眉头紧锁:"可下月初三就是婚期..."

"正因如此,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岑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比如...一场足够轰动的'抢亲'。"

"抢亲?"洛凝雪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嘴,"您是说...赤璃魔君?"

岑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那枚匿影石:"玄晔,你作为司战仙君,应该知道仙魔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吧?"

玄晔盯着那块魔界特有的黑石,脸色变了又变:"岑墨,你知不知道这等同于叛界?"

"我只知道,若连追求真心的勇气都没有,修仙又有何意义?"岑墨反问,"还是说,你宁愿看着洛仙子嫁给我,从此三人痛苦一生?"

这句话击中了玄晔的要害。他沉默良久,终于伸手接过匿影石:"东天门的'星落崖',每月朔日结界会因星辰之力减弱三成。"

洛凝雪突然握住岑墨的手:"岑仙君,您与赤璃魔君...真的值得冒这么大风险吗?"

岑墨望向魔界方向,心口的发契印记微微发热:"有些人,一旦遇见,其他都成了将就。"

这句剖白让洛凝雪泪光盈盈,而玄晔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佩剑。

"我会想办法拖延婚期。"洛凝雪突然说,"父亲最近在研制一种新药,或许可以..."

"不行!"玄晔打断她,"药王谷不能卷入这种事。"

"我倒有个主意。"岑墨轻声道,"不过需要洛仙子配合演一场戏。"

三人头碰头地商议起来,紫藤花随风摇曳,仿佛在为这场密谋打掩护。当计划大致敲定时,日头已经西斜。

"就这么定了。"岑墨起身,"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装作我们素不相识。"

玄晔郑重点头,而洛凝雪则突然向岑墨行了个大礼:"多谢仙君成全。"

岑墨侧身避过:"不必谢我。说到底,我们都是局中人罢了。"

分别前,玄晔突然叫住岑墨:"等等。那夜在枫林...你是故意放走赤璃的,对吗?"

月光透过花架,在岑墨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没有回答,但嘴角那抹笑意已经说明一切。

回到软禁的偏殿,岑墨刚推开房门就察觉到异样——桌上的茶杯移动了半寸,窗边的香炉灰烬也被翻动过。

有人来搜查过他的住处。

岑墨不动声色地走到床前,假装整理被褥,实则检查藏在床板下的那缕红发是否安全。幸好,发丝仍在原处,微微泛着红光。

"仙君,药王谷送药来了。"仙侍在门外通报。

来的是个陌生药童,低眉顺眼地奉上一碗汤药:"洛仙子特意嘱咐,要仙君趁热服用。"

岑墨接过药碗,敏锐地注意到碗底粘着一小片透明晶片——传讯符的一种。他假装不慎打翻药碗,在收拾碎片时悄悄将晶片藏入袖中。

"笨手笨脚的!"仙侍呵斥药童,"还不快去重新熬一碗!"

待众人退下,岑墨激活晶片,洛凝雪的声音立刻在脑海中响起:

「帝君已起疑,今早派人搜查过您的住处。玄晔发现东天门增派了守军,疑是结界薄弱处已暴露。另,药王谷收到魔界密函,赤璃魔君伤势无碍,但被魔尊禁足。三日后子时,我会制造机会让您与玄晔再见一面。——凝雪」

消息消散后,晶片自动化为粉末。岑墨望向窗外的月色,心绪难平。赤璃没事...这比什么都重要。但魔尊禁足意味着他很可能无法按计划来抢亲,那么...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岑仙君,帝君急召!"

紫霄正殿灯火通明,帝君高坐九龙椅上,下方跪着个瑟瑟发抖的仙官——正是平日负责看守岑墨的赵司晨。

"岑爱卿,认识此人吗?"帝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岑墨拱手:"回禀帝君,是看守微臣的赵仙官。"

"很好。"帝君抬手,一面水镜浮现,显示赵司晨偷偷翻看岑墨物品的画面,"此人涉嫌私通魔界,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

岑墨心头一凛。这是试探!赵司晨不过是个小仙官,哪来的本事私通魔界?帝君分明是在杀鸡儆猴。

"若证据确凿,按天规当诛。"岑墨平静地回答。

帝君天眼微睁,一道金光扫过岑墨全身:"爱卿倒是铁面无私。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本君近日收到魔界密报,赤璃魔君被魔尊处以'九幽试炼',爱卿可知为何?"

九幽试炼?岑墨险些控制不住表情。那是魔族最残酷的刑罚,赤璃怎么会...

"微臣不知。"他强自镇定道。

"据说是为了一个仙族。"帝君意味深长地说,"爱卿觉得,值得吗?"

殿内静得可怕。岑墨能感觉到帝君的视线如实质般压在他身上,而跪在地上的赵司晨已经面如死灰。

"微臣以为..."岑墨缓缓开口,"值与不值,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让帝君眯起了眼睛。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通报声:

"报!魔界大军突然在绝云崖集结!"

帝君霍然起身:"多少兵力?"

"不下十万!而且..."报信仙官咽了口唾沫,"魔尊亲自挂帅,说是要讨个说法!"

帝君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天眼完全睁开望向魔界方向。岑墨趁机看了眼地上的赵司晨,暗中捏了个障眼法诀——若帝君真要杀他,至少给个逃命的机会。

"传令下去,即刻增派天兵天将驻守绝云崖。"帝君冷冷道,"另外,岑爱卿..."

岑墨心头一跳:"微臣在。"

"本君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帝君走下玉阶,亲手扶起他,"明日随军出征,若能退敌,前罪尽赦;若不能..."未尽之言里满是威胁。

"微臣领旨。"岑墨低头应命,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魔界为何突然出兵?赤璃怎么样了?这与他们的计划有何关联?

回到偏殿,岑墨辗转难眠。心口的发契印记时冷时热,显示赤璃的状态极不稳定。九幽试炼...魔尊到底对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

窗外,一弯残月隐入云中。三更时分,一阵轻微的"咔嗒"声从窗棂传来。岑墨警觉地起身,只见一片枫叶形状的玉符从窗缝滑入——是玄晔的信物!

玉符上只有寥寥数字:「明日出征是局,勿入绝云崖。子时老地方见。——晔」

岑墨将玉符捏碎,粉末随风飘散。帝君、魔尊、玄晔、洛凝雪...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而他和赤璃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但棋子也有棋子的走法,既然局已布下,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他轻轻抚过心口的发契印记,仿佛这样就能穿越千山万水,触摸到那个红发如火的身影。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