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父子对峙
魔界,焚天宫。
赤璃单膝跪在赤焰晶铺就的大殿中央,额头渗出的冷汗滴落在晶石地面上,发出"嗤"的轻响,瞬间蒸发成缕缕白气。他后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强行中断疗程赶回魔界的代价。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此刻大殿内凝重的气氛更让他如芒在背。
"抬起头来。"
王座上的魔尊声音不大,却像闷雷般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赤璃缓缓抬头,对上父亲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金红色竖瞳。三百年来,他从未在这双眼中看到过如此复杂的情绪——愤怒、失望、担忧,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痛心?
"父王。"赤璃干巴巴地开口,"我的伤已经..."
"闭嘴。"魔尊抬手一挥,十二根魔焰柱应声而起,将大殿与外界彻底隔绝,"你以为我召你来是为了关心你那点皮肉伤?"
赤璃抿紧嘴唇。他当然知道父亲为何动怒——从庆典比武到偏殿疗伤,再到今早他试图折返仙界找岑墨的闹剧,每一件都足以触怒这位以严厉着称的魔界之主。
"解释一下。"魔尊从王座上起身,暗红色的长袍拖过晶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和那个仙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赤璃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这个问题他早该料到,也早该准备好答案,可当它真的从父亲口中问出时,那些排练了无数遍的"朋友同窗对手"之类的说辞却突然变得无比苍白。
"岑墨仙君是儿臣在云巅书院时的同窗。"他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我们..."
"同窗?"魔尊冷笑一声,突然甩出一叠密报,"那这些又作何解释?"
羊皮纸卷在半空中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赤璃近三年来的行踪——私自潜入仙界七次,传讯符往来数百次,甚至还有他在寝殿墙上偷偷画的那些岑墨的素描。最要命的是最后一份,详细记载了昨晚偏殿中发生的一切,包括他为岑墨流泪的细节。
赤璃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他早该料到魔尊的影卫无处不在,却没想到连自己最私密的举动都被记录在案。
"父王派人监视我?"他声音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耻。
"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与仙族..."魔尊像是说不下去般顿了顿,"赤璃,你可知仙魔两界虽有和平协议,但皇室血脉与敌方将领私通是什么性质?"
"私通?"这个词像一把尖刀刺入赤璃心脏,他猛地站起身,"我们什么都没做!岑墨他...他只是救了我的命!"
"是吗?"魔尊抬手召出一面魔镜,镜中浮现出赤璃昏迷时紧紧抓着岑墨衣袖不放的画面,"那这又是什么?你体内流动的仙力又作何解释?"
赤璃哑口无言。他能说什么?说他三百年来第一次心动,对象却是个仙君?说他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靠近?说每次看到岑墨那双清冷的眼睛,他就控制不住想将其染上温度?
"我们只是朋友。"最终,他干巴巴地重复道,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岑墨他...他只是个固执又爱说教的讨厌鬼。"
魔尊沉默地注视他良久,突然叹了口气:"璃儿,你从小就不会撒谎。"
这一声久违的"璃儿"让赤璃鼻头一酸。记忆中,父亲只有在极少数时候才会这样唤他——第一次上战场前,三百岁生辰时,还有那次在噬魂渊重伤濒死时...
"父王。"赤璃声音软了下来,"岑墨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因为他救过你?因为他能忍受你的任性?"魔尊走近几步,伸手按住儿子肩膀,"你可知道,今早仙界传来消息,那位仙君已经被帝君软禁了?"
赤璃如遭雷击,猛地抬头:"什么?"
"就因为你一时冲动,非要当众与他纠缠不清。"魔尊加重了语气,"帝君最忌讳的就是仙魔私交,更何况是皇室成员。你以为你是在帮他?你是在害他!"
赤璃踉跄后退几步,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岑墨被软禁了?因为自己昨晚那些鲁莽的举动?他想起岑墨最后看他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担忧,还有一丝他当时没读懂的...决绝?
"我要去救他。"赤璃转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魔尊一声暴喝,魔焰柱瞬间拔高数丈,封死了所有出路,"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
"可是父王..."
"没有可是!"魔尊一把拽住赤璃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从今日起,你不得踏出焚天宫半步。魔渊试炼提前,三日后就启程!"
赤璃脸色刷地变白。魔渊试炼是魔族皇室成年必经的仪式,通常要持续三年之久。父亲这是铁了心要分开他和岑墨。
"我不去。"他甩开父亲的手,魔焰不受控制地从体内迸发,"您不能这样!"
"我不能?"魔尊眼中金芒大盛,周身魔压骤然提升,"我是魔界之主,更是你父亲!"
两股魔焰在大殿中央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赤璃毕竟伤势未愈,很快就被压制得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魔尊痛心疾首地喝道,"为了个仙族,不惜与为父动手?那个岑墨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赤璃喘息着抬头,眼中的倔强丝毫未减:"他没有...是我..."
"报!"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通报声,"瑾家大小姐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魔尊冷哼一声,撤去魔焰柱:"进来。"
瑾清烟几乎是冲进大殿的,紫黑色的裙摆上沾满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她看到跪在地上的赤璃,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转向魔尊行礼:
"魔尊大人,刚收到仙界密报,帝君下令三日后为岑墨仙君举行'净心仪式'!"
赤璃猛地站起身:"什么净心仪式?"
瑾清烟咬了咬唇:"据说是用'洗髓净心散'强行清除体内魔气,过程...极为痛苦。"
赤璃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洗髓净心——那是仙界最严酷的刑罚之一,专门用来"净化"被魔气"污染"的仙人。轻则修为尽失,重则神魂俱灭!
"父王!"他转身跪倒在魔尊面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哀求,"求您让我去救他!他会死的!"
魔尊眉头紧锁,沉默地踱了几步,突然问道:"清烟,消息可属实?"
瑾清烟重重点头:"千真万确。我安排在仙界的眼线亲眼看到药王谷在准备药材。"
赤璃膝行几步,抓住父亲的衣摆:"父王,岑墨是因为救我才沾染魔气的!若他因此遭难,我..."
"你待如何?"魔尊冷冷反问,"杀上九重天?与仙界开战?让两界生灵涂炭?"
赤璃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是啊,他能做什么?魔界太子的身份从来不是特权,而是责任。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两界和平...
"赤璃哥哥。"瑾清烟突然轻声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两人同时看向她。瑾清烟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漆黑的令牌——魔界大祭司的通行令。
"大祭司说...若魔尊同意,可以用'断缘咒'斩断您与岑墨仙君之间的因果联系。这样帝君就没有理由再为难他了。"
赤璃瞳孔骤缩。断缘咒——魔族禁术,能彻底抹去两个人之间的所有羁绊。中咒者不仅会忘记彼此,连命运线都会被强行分开。
"不行!"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宁愿死也不会..."
"可以。"魔尊突然打断他,"但这个咒术需要双方自愿。清烟,去请大祭司。"
瑾清烟领命而去。赤璃呆立原地,不敢相信父亲竟会同意这种提议。但很快,他注意到魔尊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神色——这位铁血君王似乎另有打算。
"父王..."
"你以为为父不明白?"魔尊突然叹息,声音低得只有赤璃能听见,"三百年前,我也曾站在类似的位置上。"
赤璃震惊地抬头。父亲年轻时与仙族有纠葛?这怎么可能?魔界史册上明明记载着...
"有些事,不是史官能写的。"魔尊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伸手抚过儿子火红的长发,动作是罕见的温柔,"但璃儿,你要明白,身为皇室,我们注定不能随心所欲。"
赤璃喉头发紧:"那后来...您后悔吗?"
魔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望向大殿穹顶的魔焰图腾:"三日后,为父会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但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记住——魔界太子的责任永远排在第一位。"
大祭司很快到来,那是个佝偻得几乎对折的老者,脸上布满诡异的紫色魔纹。他绕着赤璃转了三圈,突然桀桀怪笑起来:
"有趣,太有趣了!小殿下与那仙君的因果线,老朽活了几千年都没见过这么牢固的!"
魔尊皱眉:"什么意思?"
"一般的缘分,老朽一挥手就能斩断。"大祭司用枯枝般的手指虚划着赤璃周身看不见的丝线,"但这条...啧啧,像是前世就结下的,又经过轮回加固。强行斩断的话,恐怕会反噬施术者。"
赤璃心头一震。前世?轮回?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岑墨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想起两人法力间奇妙的共鸣,想起岑墨眼中偶尔闪过的、不属于今生的沧桑...
"那就换个方法。"魔尊沉声道,"暂时遮蔽因果,让仙界那些窥天镜查不出来即可。"
大祭司捻着胡须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倒是有一法。用'遮天术'掩盖三月,但代价是小殿下会暂时失去关于那仙君的部分记忆。"
"什么?"赤璃倒退两步,"不行!"
"只是暂时的。"大祭司解释道,"等遮天术失效,记忆自会恢复。而且被遮蔽的因果线,仙界任何探查手段都发现不了。"
魔尊看向赤璃:"这是为父能做的最大让步。要么接受遮天术,要么永远别想再见到他——你选吧。"
赤璃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失去记忆,哪怕是暂时的,也让他本能地抗拒。但若拒绝,岑墨将面临洗髓净心的酷刑...
"我接受。"最终,他哑着嗓子说,"但我有个条件。"
魔尊挑眉:"说。"
"让我再给他传一次讯。"赤璃从怀中取出那枚已经暗淡的传讯符,"就几句话。"
出乎意料,魔尊点了点头:"可以,但必须在大祭司监督下进行。"
大祭司布好隔音结界后,赤璃颤抖着激活了传讯符。他不知道岑墨能否收到,也不知道三日后自己是否还记得这个约定,但他必须试一试。
「岑墨,听着,三日后子时我可能...」他顿了顿,改口道,「不,一定会有人去老地方见你。不管发生什么,记住我们在小世界说过的话...」
传讯戛然而止——大祭司强行切断了连接。赤璃愤怒地转头,却见老者神色凝重:"仙界那边已经开始干扰传讯了,再说下去会被追踪到。"
魔尊拍了拍手,一队魔卫应声而入:"带太子回寝宫休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近。"
赤璃被"护送"回寝宫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放与岑墨相处的点点滴滴——云巅书院的初遇,小世界里的相依为命,比武台上那个未完成的约定...如果记忆被遮蔽,他会忘记这些吗?会忘记那个总是板着脸却比谁都温柔的仙君吗?
寝宫大门在身后重重关闭,赤璃瘫坐在床边,摸出藏在枕下的那幅画像——那是他偷偷画的岑墨,画中的仙君正在抚琴,眉眼间是他从未在旁人面前展露的柔和。
"等着我..."赤璃将画像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把记忆刻进骨血里,"我一定会想起来..."
窗外,魔界的血月悄然升起,将整个焚天宫笼罩在不祥的红光中。赤璃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轮血月下,仙界药王谷的炼丹炉正日夜不息地熬制着洗髓净心散;而岑墨被软禁的仙府外,巡逻的天兵又增加了一倍。
三日期限,如同一把悬在两人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斩断这段禁忌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