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酒后吐真言

魔界居所内，赤璃瘫倒在黑曜石雕成的宽大座椅上，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魔尊的傀儡术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脑内爬行，每一次反抗都会带来刺骨的疼痛。四名影卫守在殿内各处，连窗户都布下了禁制，确保他插翅难飞。

"殿下，该用药了。"

老管家捧着玉碗走进来，碗中黑紫色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这是魔医特制的镇痛剂，能暂时缓解傀儡术带来的痛苦，但也会让意识变得模糊。

赤璃勉强撑起身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很快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疼痛确实减轻了，但思绪也开始变得迟钝，眼前的景物蒙上一层薄雾。

"什么时辰了？"他含糊地问道。

"亥时三刻。"老管家接过空碗，"魔尊大人吩咐，您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交流会不得缺席。"

交流会...赤璃混沌的大脑中浮现出岑墨的身影。那人明日会代表仙界主持活动，而自己却要在魔尊的操控下扮演一个听话的魔界太子...想到这里，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但很快又被药效淹没。

"瑾...瑾清烟呢？"

"公主殿下在偏厅招待客人。"老管家犹豫了一下，"是西山魔狼族的银朔少主。"

银朔来了？赤璃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那小子冒险前来，必定有要事相告。他挣扎着站起身，却因药力发作而踉跄了一下。

"殿下！"老管家连忙搀扶，"您需要休息..."

"滚开！"赤璃一把推开他，魔焰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溢出，"本君要去...去..."

话未说完，一阵剧痛突然袭上脑海。魔尊的傀儡术感应到他的反抗，立刻加强了控制。赤璃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

"赤璃哥哥！"

瑾清烟的声音由远及近。赤璃勉强抬头，看到表妹带着银朔匆匆赶来。银朔今日穿着一身正式的狼族礼服，银发束在脑后，看起来比平日稳重许多。

"你们...下去..."赤璃咬牙命令周围的侍从。

待殿内只剩三人，银朔立刻单膝跪地："殿下，密道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子时，狼族勇士会在云霄城西侧的废弃药园接应。"

赤璃想说什么，但傀儡术的压制让他只能发出嘶哑的喘息。瑾清烟见状，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凝雪姐姐给的药，能暂时抵抗傀儡术..."

"不行！"银朔拦住她，"魔尊在殿下体内下了禁制，任何外来药物都会触发警报！"

赤璃痛苦地闭上眼睛。果然，老头子早有防备...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在案几上划出几个歪歪扭扭的魔界文字：『明按计划』。

"可是..."瑾清烟眼眶发红，"舅舅明天一定会全程控制你，你怎么..."

赤璃摇摇头，又写下：『岑会懂』。

银朔与瑾清烟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他们知道赤璃与岑墨之间有某种超越言语的默契，但这种情况下...

"殿下，仙界司战仙君求见。"老管家突然在门外通报。

玄晔？赤璃愣了一下。这位岑墨的好友深夜来访，必定有要事。他勉强整理了一下衣袍，示意让人进来。

玄晔踏入殿内时，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玉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客套笑容："赤璃魔君，冒昧打扰。"

赤璃挥退左右，只留下银朔和瑾清烟："司战仙君...有何贵干？"

"特来赔罪。"玄晔将玉壶放在案几上，"今日宴会上，我仙界几位小仙冒犯了魔界使者，帝君命我前来致歉。"

赤璃挑眉。这套说辞骗骗外人还行，但他知道玄晔绝不是为了这种小事而来。果然，当玄晔俯身放酒壶时，嘴唇微动传音入密：『岑墨让我来的，有要事相商。』

"清烟，带银朔去偏殿。"赤璃突然说道，"本君要与司战仙君...单独喝两杯。"

瑾清烟会意，拉着不情不愿的银朔离开了。待殿门关上，玄晔立刻变了脸色："你怎么样？"

"死不了。"赤璃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头，"就是脑子里多了些...不速之客。"

玄晔神色凝重："岑墨猜到了。他让我告诉你，明日的交流会第三环节，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反抗。"

"不反抗？"赤璃眼中魔焰一闪，"老头子要我当众宣布与清烟的婚期，我怎么..."

"相信他。"玄晔打断道，"岑墨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赤璃沉默片刻，突然抓过玄晔带来的玉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想象中的仙酿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灼热感——是魔界的烈酒！

"你..."

"障眼法罢了。"玄晔耸耸肩，"总不能真带仙酿来给你喝。"

赤璃大笑，又灌了几口。酒液入喉，暂时压下了傀儡术的疼痛，却也让他本就混沌的意识更加模糊。魔界的酒向来烈性，再加上先前服用的镇痛药，很快他就感到天旋地转。

"岑墨他..."赤璃大着舌头说道，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他最近...过得好吗？"

玄晔叹了口气："不好。司命星君日夜监视，缚仙索几乎勒进骨头里...但他从不说痛。"

"这个...傻子..."赤璃的声音哽咽起来，又猛灌了一口酒，"明明可以...可以好好当他的静渊仙君...非要招惹我..."

玄晔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平日嚣张跋扈的魔君渐渐卸下伪装。酒壶很快见底，赤璃的眼神也越来越涣散。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感觉吗？"赤璃突然问道，脸上浮现出梦幻般的笑容，"像看到...雪山上的朝阳...冷冰冰的...但是...好温暖..."

玄晔震惊地看着他。这哪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魔界太子？分明是个为情所困的毛头小子！

"他弹琴的样子...特别好看..."赤璃继续嘟囔着，整个人滑到地上，"手指那么长...那么白...我想...想咬一口..."

"你醉了。"玄晔无奈地去扶他。

"我没醉！"赤璃一把推开玄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还能...还能喝十壶！"话音刚落，他就一头栽倒在软榻上。

玄晔正要上前查看，赤璃又突然坐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虚空："玄晔...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我...喜欢岑墨..."赤璃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不是...不是朋友那种...是想...想跟他结道侣那种..."

玄晔僵在原地。虽然早就猜到两人的关系，但亲耳听到赤璃告白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我知道。"最终他轻声回应，"他也喜欢你。"

赤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真的？他...他说过？"

"不必说。"玄晔扶他躺好，"看他为你做的那些事就知道了。"

赤璃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挂着甜蜜的弧度。就在玄晔以为他睡着时，那人又突然惊醒："不对...明天...老头子要控制我...我可能会...会说伤他的话..."

"岑墨明白。"玄晔安慰道，"他不会当真的。"

"可我...我会当真啊..."赤璃的声音带着哭腔，"每次...每次伤他...比傀儡术还疼..."

玄晔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递过一方帕子。赤璃却没有接，而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答应我...如果明天...我失控了...你一定要告诉他...那些话...不是我说的..."

"我答应你。"玄晔郑重点头。

得到承诺后，赤璃似乎终于放松下来，沉沉睡去。玄晔轻手轻脚地起身，正要离开，殿门突然被推开——是瑾清烟和银朔！

"他...说了什么？"瑾清烟紧张地问。

玄晔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他应该保密，但眼前这两人显然是赤璃的心腹..."他担心明天被控制时会伤害岑墨。"

银朔的狼耳抖了抖："我就知道。殿下表面强硬，实则比谁都重情。"

"现在怎么办？"瑾清烟咬着指甲，"舅舅明天一定会逼他在交流会上宣布婚期，到时候..."

"按计划行事。"玄晔打断她，"岑墨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只需要确保赤璃能在子时到达废弃药园。"

银朔点点头："狼族勇士会准时接应。"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玄晔便告辞离去。走出魔界居所时，夜已深沉。云霄城依旧灯火通明，但街道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

"玄晔仙君。"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阴影处传来。玄晔心头一凛，转身看到司命星君正手持玉册站在廊柱下，白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星君。"玄晔行礼，心跳如鼓，"这么晚了..."

"老朽正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司命星君缓步走近，"深夜造访魔界太子，所为何事？"

玄晔早有准备："奉帝君之命，前去致歉。"

"哦？"司命星君翻开玉册，"帝君何时下的令？老朽怎么不知道？"

"临时口谕。"玄晔面不改色，"今日宴会上，几位仙童不慎冲撞了魔界使者，帝君为表诚意..."

"够了。"司命星君冷声打断，"赤璃魔君状态如何？"

玄晔心中一紧。这老狐狸莫非察觉了什么？"醉酒酣睡，不省人事。"

司命星君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话锋一转："静渊仙君与魔界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同窗之谊。"玄晔回答得滴水不漏，"在云巅书院时，他们确实走得近些。"

"同窗之谊？"司命星君冷笑一声，"那为何赤璃魔君醉酒后，口中唤的都是静渊仙君的名字？"

玄晔背后瞬间渗出冷汗。这老东西竟然监视了整个谈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司命星君真的听到了赤璃的告白，绝不会是这种反应。

"醉酒之人胡言乱语，何足为奇？"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星君多虑了。"

司命星君哼了一声，合上玉册："明日交流会，你负责全程陪同静渊仙君。若有异常...立即禀报。"

"遵命。"

目送司命星君离去，玄晔长舒一口气。他抬头望向仙界居所的方向，岑墨此刻应该也在为明天的计划做准备。这两个人，一个被傀儡术控制，一个被缚仙索禁锢，却还要冲破重重阻碍相见...

"真是疯了。"玄晔摇摇头，嘴角却浮现出一丝笑意。

与此同时，仙界居所内，岑墨正对着铜镜调整衣领，试图遮住腕间缚仙索的勒痕。明日交流会，他必须表现得无懈可击，才能找到机会与赤璃接触。

"仙君，药王谷送来的安神茶。"

小仙童阿沅捧着茶盘走进来，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岑墨接过茶盏，发现杯底粘着一片小小的银杏叶——是洛凝雪的密信！

『一切就绪，明日按计划行事。玄晔已见过赤璃，情况不妙但尚有转机。子时废弃药园见。』

岑墨将银杏叶焚毁，心中稍安。至少玄晔成功见到了赤璃，传递了消息...但"情况不妙"是什么意思？赤璃的伤势恶化了？还是魔尊又加强了控制？

"仙君..."阿沅怯生生地开口，"您明天真的要主持那个交流会吗？"

岑墨放下茶盏："怎么了？"

"阿沅听说..."小家伙绞着手指，"魔界的人都很凶，尤其是那个红头发的太子..."

赤璃？凶？岑墨差点笑出声。那人表面上张牙舞爪，实则比谁都心软。在书院时，他曾经为了一只受伤的灵鸟偷偷跑去求教药王谷的弟子，还威胁岑墨不准说出去。

"赤璃魔君...没那么可怕。"岑墨轻声道，眼前浮现出那人别扭又可爱的模样。

阿沅歪着头："仙君认识他？"

"嗯。"岑墨没有多说，只是揉了揉小仙童的脑袋，"去睡吧，明日还有的忙。"

待阿沅离开后，岑墨取出洛凝雪给的隐身药，仔细检查剂量。明日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司命星君的监视，魔尊的阻挠，还有赤璃被傀儡术控制的状态...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窗外，仙界的明月渐渐西沉。岑墨和衣而卧，手中紧握着那片从云巅书院带回的银杏叶。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让他想起赤璃教他认魔界星座的那个夜晚——那人指着天空，红发在夜风中飞扬，眼中盛满星辰...

明日此时，他们要么成功脱身，要么万劫不复。但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这样咫尺天涯要好。

"等我。"岑墨对着虚空轻声道，仿佛赤璃能听见一般，"再坚持一下。"

月光渐渐被云层遮蔽，房间陷入黑暗。在这短暂的静谧中，两颗饱受煎熬的心隔着重重宫墙，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等待着黎明后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