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眉目传情
云霄城的夜宴比白日庆典更为奢华。数以千计的琉璃灯悬浮在半空，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如同白昼。仙乐飘飘，觥筹交错，仙魔两界的代表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
岑墨端坐在仙界席位的次席，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按照礼仪，他本该与洛凝雪同席而坐，但帝君临时将洛仙子安排到了药王谷的区域，反而让司命星君坐到了他身旁——这分明是监视。
"静渊仙君似乎心不在焉？"司命星君慢条斯理地啜饮着仙酿，目光却锐利如刀。
岑墨收回飘向魔界席位的视线，淡淡道："弟子只是不喜喧闹。"
"是吗？"司命星君顺着岑墨方才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魔界太子赤璃正被一群魔族贵族围着敬酒，"老朽还以为，仙君是在寻那位...故友呢。"
故友二字咬得极重，带着明显的讥讽。岑墨面不改色，只是将酒杯握得更紧了些："星君说笑了。"
宴会进行得越发热闹。仙界这边派出了一队仙子表演霓裳羽衣舞，魔界则回敬了一段狂野的火焰之舞。每当魔界节目上场，岑墨都会不着痕迹地寻找那个红发身影——赤璃被安排在魔尊身侧，看似自由，实则被四名影卫团团围住，连举杯都要看魔尊眼色。
"仙君尝尝这个。"
司命星君突然推过一盘灵果，打断了岑墨的思绪。盘中果实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岑墨一眼就认出这是"问心果"——食用后会让人在短时间内无法说谎的仙界奇珍。
"谢星君美意。"岑墨不动声色地将果盘推开，"弟子近日脾胃虚弱，不宜食用寒凉之物。"
司命星君眯起眼睛，正要说什么，一阵骚动突然从魔界席位传来。只见赤璃猛地站起身，手中酒杯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暗红色的酒液。魔尊脸色阴沉地说了什么，赤璃才不甘心地坐回去，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看来魔界太子脾气不小啊。"司命星君意味深长地说，"听闻魔尊已经定下他与瑾清烟公主的婚期，就在天人之辩后三日。"
这个消息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岑墨心口。虽然早知道魔尊会逼婚，但亲耳听闻还是让他呼吸一滞。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淡漠的微笑："魔界内务，与弟子何干？"
"当然有关。"司命星君的声音突然压低，"帝君有意在你与洛仙子订婚后，派你常驻魔界边境。到时候...免不了要与那位太子殿下打交道。"
岑墨的指尖在桌下掐入掌心。帝君这是要让他亲眼见证赤璃的婚礼？好狠的心思...
宴会进行到一半，按照惯例是自由交流时间。仙魔两界的代表们开始离席走动，表面上是为了增进了解，实则各怀心思。岑墨正要起身，司命星君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腕：
"急什么？魔界那边自然会有人来拜访。"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几位魔族将领前来敬酒。他们客套地恭维了几句仙界的繁荣昌盛，又隐晦地打探天人之辩的议题。岑墨一一应对，言辞滴水不漏，但余光始终关注着魔界主桌的动静——赤璃又被魔尊叫去耳语，脸色越发难看。
"静渊仙君。"
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插入谈话。岑墨转头，看到瑾清烟不知何时来到了仙界席位。这位魔界公主今日换了一身粉紫色纱裙，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看起来娇俏可人。
"久闻仙君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瑾清烟行了一个标准的魔族礼，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不知可否请教几个仙界礼仪问题？"
司命星君刚要阻拦，药王谷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洛凝雪"不小心"打翻了一瓶珍贵药液，引得众人围观。趁此机会，瑾清烟迅速凑到岑墨耳边：
"赤璃哥哥让我告诉你，明晚子时，老地方见。"说完又提高音量，"仙君果然博学，清烟受教了。"
她刚退开，司命星君就阴沉着脸回来了："瑾公主与静渊仙君聊了什么？"
"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琐事。"瑾清烟天真地眨眨眼，"仙君说仙界女子都用花汁染指甲，我想试试呢。"
司命星君明显不信，但碍于对方身份又不能多问。瑾清烟趁机告退，临走时悄悄对岑墨使了个眼色——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消息确实来自赤璃。
宴会继续进行，酒过三巡后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一些年轻的仙魔甚至开始拼酒，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岑墨借故离席，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露台透气。夜风拂面，稍稍吹散了些许酒意，也让他得以暂时逃离司命星君的监视。
"仙界的月亮，果然比魔界的亮些。"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岑墨浑身一僵——是赤璃！那人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露台，正倚在栏杆上欣赏月色，红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四名影卫站在不远处，既不敢靠太近打扰主子雅兴，又不能离太远失了职守。
"赤璃魔君。"岑墨强迫自己行了一个疏离的礼，"魔界的血月也别有韵味。"
两人表面客套，目光却在空中短暂相接。赤璃的眼中满是压抑的思念和愤怒，而岑墨则用眼神示意他冷静。借着月光，岑墨注意到赤璃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不起眼的黑曜石戒指——是他们当初在书院时交换的信物！
"听说魔君不日将大婚？"岑墨故意提高音量，让影卫们听到，"恭喜了。"
赤璃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模样："仙君不也一样？药王谷的洛仙子...可是三界闻名的美人。"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机锋，每句话都暗藏深意。赤璃提到"药王谷的药材效果显着"，是在暗示洛凝雪提供的伤药很有用；岑墨说起"魔界的火灵芝生长不易"，则是询问赤璃的伤势恢复情况。
"时候不早了。"一番寒暄后，赤璃突然说道，"明日还要陪清烟试穿嫁衣，先行告退。"
他说"试穿嫁衣"时，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耳垂——正是密信中约定的暗号！岑墨心头一颤，明白此刻与自己对话的确实是赤璃本人，而非被傀儡术控制的躯壳。
"魔君慢走。"岑墨执礼相送，指尖悄悄划过自己的左腕——这是他们约定的另一个暗号，表示"按计划行事"。
赤璃转身离去，红发在月光下如火焰般耀眼。岑墨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红色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收回目光。露台再次恢复寂静，只有夜风轻抚过脸颊，带来远处宴会的喧闹余音。
"静渊仙君好雅兴。"
司命星君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响起。岑墨转身，看到白发仙官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手中玉册微微发光，显然在记录着什么。
"出来透口气罢了。"岑墨淡淡道，"星君也要监视弟子呼吸吗？"
司命星君不悦地哼了一声："仙君与赤璃魔君似乎...相谈甚欢？"
"客套而已。"岑墨望向远处的魔界席位，那里赤璃已经被魔尊叫回身边，正低头听着训话，"星君多心了。"
"但愿如此。"司命星君合上玉册，"帝君有令，宴会结束后所有仙界代表立即返回各自居所，不得在云霄城逗留。"
这分明是冲着他和赤璃的约定来的！岑墨心中一沉，但面上不显："弟子遵命。"
回到宴会主厅，气氛已经达到高潮。一群仙魔混血的舞者正在表演融合了两界特色的舞蹈，引得掌声不断。岑墨刚回到座位，洛凝雪就借敬酒的机会靠了过来。
"玄晔已经安排好了。"她借着衣袖的遮掩塞给岑墨一个小瓶，"服下后可隐身三个时辰，但会暂时压制仙力。"
岑墨将药瓶藏入袖中："多谢。"
"小心司命星君。"洛凝雪压低声音，"他刚才派人监视了所有通往魔界居所的路线。"
正说着，一阵喧哗从魔界席位传来。只见赤璃又站了起来，这次直接打翻了整张桌子！魔尊震怒，一掌将他按回座位，周围的影卫立刻围了上去。
"赤璃哥哥喝多了。"不知何时凑过来的瑾清烟"好心"解释道，"他酒量一向不好。"
岑墨死死攥住酒杯，强忍着冲过去的冲动。赤璃不是鲁莽之人，这番举动必有深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还是故意制造混乱？
很快，魔尊命人将"醉酒"的赤璃扶了下去。经过仙界席位时，赤璃突然挣脱搀扶，摇摇晃晃地朝岑墨走来。影卫们慌忙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
"静...静渊仙君！"赤璃大着舌头喊道，满身酒气，"本君敬你一杯！"
他踉跄着将酒杯塞到岑墨手中，在旁人看来只是个醉鬼的胡闹，但岑墨却感觉到杯底贴着一片微凉的物体——是传讯符！
"魔君喝多了。"岑墨平静地将酒杯放在桌上，"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影卫们终于抓住赤璃，半拖半抱地将他带离宴会厅。临走前，赤璃回头看了岑墨一眼，那目光中的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宴会临近尾声时，帝君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为彰显两界友好，明日将在云霄城举办仙魔青年才俊交流会，所有代表务必参加。"
岑墨心头一紧——明日？那他和赤璃约定的见面怎么办？更糟的是，这种交流会必定全程有人监视，他们根本找不到独处的机会！
"静渊仙君将代表仙界主持此次交流。"帝君意味深长地看了岑墨一眼，"莫让本君失望。"
"弟子领命。"岑墨低头应下，心中却思绪万千。帝君此举明显是要将他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彻底断绝与赤璃私会的可能。
宴会结束后，岑墨随众仙返回居所。司命星君亲自"护送"他到门口，又派了两名金甲神将守在门外，美其名曰"保护静渊仙君安全"。
寝殿内，岑墨取出赤璃藏在杯底的传讯符。注入仙力后，符纸浮现出几行潦草的字迹：
『傀儡术已开始，明日无法脱身。
交流会第三环节，看我手势。
无论发生什么，相信我。
——璃』
字迹到这里突然变得扭曲，像是书写者正承受巨大痛苦。岑墨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颤抖的笔画，仿佛能感受到赤璃当时的处境。魔尊的傀儡术已经开始侵蚀他的意志，能留下这封信已是奇迹...
将传讯符焚毁后，岑墨取出洛凝雪给的隐身药。明日交流会守卫森严，这瓶药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但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窗外，仙界的明月渐渐西沉。岑墨和衣而卧，手中紧握着那片从云巅书院带回的银杏叶。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就像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看似脆弱，实则坚韧无比。
明日又将是一场硬仗。帝君的试探，魔尊的阻挠，司命星君的监视...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机会与赤璃接触。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也足以传递千言万语。
夜风轻拂窗棂，带来远处魔界居所隐约的骚动。岑墨望向那个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看到正在与傀儡术抗争的赤璃。那人向来骄傲如烈火，如今却被当成提线木偶般操控，该是何等痛苦...
"再坚持一下。"岑墨对着虚空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杏叶，"很快就能结束了。"
月光渐渐被云层遮蔽，寝殿陷入一片黑暗。在这短暂的静谧中，两颗相隔不远却无法靠近的心，正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等待着黎明后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