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无形默契

云巅书院的晨钟刚刚敲响，赤璃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窗外，秋日的阳光透过桂花树洒落一地碎金，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

"岑墨！起床啦！"他习惯性地敲响隔壁房门，却在手即将触到门板的瞬间僵住了——他们已经回到书院了，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闯入对方房间的小世界。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岑墨已经穿戴整齐，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中，月白色的仙袍纤尘不染，仿佛从未经历过那三个月的颠沛流离。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发现，那衣襟内侧还藏着一处赤璃笨手笨脚缝补的痕迹。

"早。"岑墨淡淡地点头，目光在赤璃乱糟糟的红发和皱巴巴的睡袍上扫过，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睡得还好？"

赤璃挠了挠头，莫名有些局促："还、还行..."他偷偷打量着岑墨，试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出些许昨晚情绪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去洗漱吧。"岑墨侧身让过，"早课要迟到了。"

"哦！"赤璃这才如梦初醒，冲回自己房间，手忙脚乱地翻找衣物。衣柜里挂满了崭新的红色衣袍——这些都是焰魔王昨天派人送来的，替换掉被夜阑污染的旧衣。指尖拂过精致的绣纹，赤璃突然有些怀念那件在小世界自己缝制的粗布衣裳。

"赤璃。"岑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的玉佩。"

赤璃探头一看，岑墨手中正拿着他那枚从不离身的玉佩——是小世界时岑墨送的，能互相感应对方安危的法器。昨晚整理物品时，他故意将它藏在了枕下，没想到...

"忘在客厅了。"岑墨平静地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赤璃接过玉佩，指尖不经意擦过岑墨的手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急忙将玉佩系在腰间，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瞬间紧绷的指节："谢啦！"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膳堂，秋日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路过的学生们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声不断。

"听说了吗？他们是被空间裂缝卷走的..."

"据说流落到了什么小世界..."

"看他们那样子，肯定吃了不少苦..."

赤璃竖起耳朵听着这些议论，不自觉地往岑墨身边靠了靠。岑墨目不斜视，却微微放慢了脚步，让两人变成并肩而行。

膳堂里已经坐满了学生。按照惯例，仙魔两界的弟子分坐两侧，中间是其他种族的学员。赤璃刚要往魔族区域走，却见岑墨在仙界区域的边缘坐下，特意留出了身旁的空位。

这个小小的举动让赤璃心头一暖。他屁颠屁颠地跟过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在岑墨旁边。

"那是静渊仙君吧？怎么跟魔族坐一起？"

"你不知道吗？他们一起失踪了三个月..."

"可仙魔不是向来..."

议论声在司膳仙师严厉的目光中渐渐平息。赤璃毫不在意地扒拉着碗里的灵米，时不时从岑墨盘子里偷一筷子咸菜。岑墨假装没看见，却在赤璃第三次偷菜时，主动将咸菜碟往他那边推了推。

"今天的'清心咒'考核，两人一组。"早课上，执教长老宣布道，"老规矩，仙魔搭配。"

学生们发出一阵小声的抱怨。清心咒是高级防护法术，需要两人配合施展，一人主内守心，一人主外护体。以往这种练习总是充满尴尬，仙魔两界的弟子互相嫌弃，配合得一塌糊涂。

"赤璃魔君与静渊仙君一组。"长老继续点名，"你们...应该很熟悉了。"

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调侃，引得几个学生偷笑。赤璃耳根发热，偷瞄了岑墨一眼，后者面不改色，只是微微颔首。

练习开始后，其他组别频频出错——不是仙力与魔力相冲，就是节奏不合拍。轮到岑墨和赤璃时，两人站定位置，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就同时起手结印。

岑墨的仙力如清泉流淌，赤璃的魔力似火焰跃动，本该相克的两股力量却奇妙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完美的防护罩。更令人惊讶的是，防护罩的颜色既非仙术的银白，也非魔法的暗红，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淡金色。

"妙哉！"执教长老抚掌赞叹，"仙魔之力竟能如此和谐！"

其他学生也看得目瞪口呆。清心咒是最考验默契的法术之一，即便是同族搭档，也需要长时间练习才能配合无间。而岑墨和赤璃的配合，简直像是...共用一个脑子。

"你们是不是偷偷练过？"下课后，一个妖族学生好奇地问。

赤璃嘿嘿一笑："我们可是..."话到一半突然卡住，偷瞄了岑墨一眼，"呃...就是比较有默契啦！"

岑墨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整理书简，耳尖却微微泛红。那些在小世界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些共同劳作、互相扶持的时光，早已在无形中磨平了他们之间的棱角。现在的他们，甚至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静渊仙君。"一个轻柔的女声突然插入。洛凝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面前，一袭淡青色纱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温婉如初。

赤璃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岑墨却平静地抬头："洛仙子。"

"听说你们回来了，特来看看。"洛凝雪的声音很轻，却足够周围人听清，"关于婚约的事..."

"不必解释。"岑墨打断她，"我理解。"

洛凝雪感激地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说道："你们看起来...更默契了。"

赤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岑墨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玄晔仙君近来可好？"

"他很好。"洛凝雪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改日我们一起来拜访。"她向赤璃点点头，翩然离去。

赤璃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洛凝雪和玄晔...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自己和岑墨...

"走了。"岑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下节课是实战演练。"

实战课在书院后山的演武场进行。今天的课题是"五行阵法破解"，需要学员两两一组，在限定时间内找出阵眼并破解。

"老规矩，仙魔搭配。"执教仙师捋着长须说，"上次配合过的组别不变。"

赤璃和岑墨自然又成了一组。阵法启动后，两人被传送到一个烈火阵中，四周火舌吞吐，热浪逼人。

"坎位有水气。"岑墨低声道，目光扫向东北角。

赤璃会意，立刻掐诀感应："确实！但阵眼应该在..."他突然转向正南，"那里！火最旺的地方往往藏着生机！"

岑墨点头，两人同时出手。赤璃的魔力化作火龙开路，岑墨的仙力则如清泉护住两人周身。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到半刻钟就找到了阵眼，顺利破阵而出。

"这么快？"执教仙师惊讶地看着他们，"其他组还在第一重阵法里挣扎呢！"

陆续破阵而出的学生们也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赤璃得意地冲岑墨眨眨眼，后者虽然面色不改，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你们怎么做到的？"一个魔族同窗凑过来问，"我和那仙族小子都快被土阵埋了，还找不到阵眼！"

"经验之谈。"岑墨淡淡地说。

赤璃补充："在小世界时，我们经常..."他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改口，"呃...就是多练习！"

"小世界？"几个耳朵尖的学生立刻围了上来，"你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世界啦！"赤璃打着哈哈，求助地看向岑墨。

"灵气稀薄，法术受限。"岑墨简短地解释，"迫使我们更注重基础配合。"

这个回答既真实又避开了敏感部分，赤璃暗暗松了口气。但学生们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七嘴八舌地追问细节。

"听说小世界的人都不会法术？那你们怎么生活？"

"你们住在一起吗？"

"是不是特别不习惯？"

问题一个比一个私密，赤璃的脸越来越红。岑墨见状，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前面："课业时间，不宜闲聊。"

众人这才悻悻散去。赤璃感激地看了岑墨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不必言谢。

这种无声的交流没有逃过执教仙师的眼睛。下课后，他将两人单独留下："老朽执教数百年，从未见过如此默契的搭档。"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你们在小世界的经历，恐怕不止是'被迫配合'那么简单吧？"

岑墨面色不改："仙师明鉴。"

赤璃则紧张地绞着衣角，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执教仙师捋须而笑："不必紧张。仙魔之力能如此融合，是好事。"他顿了顿，"下个月的'天罡地煞阵'演练，你们代表书院参加如何？"

天罡地煞阵是书院最高级别的联合法术演练，往年都是由最优秀的仙魔学员搭档完成。能被选中参加，是莫大的荣誉。

"我们？"赤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仙师点头，"你们的默契，正是此阵所需。"

离开演武场，赤璃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岑墨！你听到了吗？我们要代表书院参加天罡地煞阵了！"

"嗯。"岑墨的反应平静得多，但眼中也有掩不住的喜悦，"需要多加练习。"

"那当然！"赤璃挥舞着拳头，"我们一定要..."他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了下来，"我们...还能像在小世界那样练习吗？"

这个问题背后藏着更深的忧虑——回到书院后，他们还能保持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吗？还是必须重新戴上仙魔对立的假面？

岑墨沉默了片刻，突然转向一条僻静的小路："跟我来。"

赤璃不明所以地跟上。岑墨带他来到书院后山一处隐蔽的瀑布前，这里人迹罕至，只有飞溅的水花和清脆的鸟鸣。

"这里是我以前修炼的地方。"岑墨说，"没人会来打扰。"

赤璃的眼睛亮了起来："所以...我们可以在这里..."

"练习。"岑墨强调道，耳根却微微泛红，"仅此而已。"

"当然！"赤璃笑得见牙不见眼，"就是练习！"

两人在瀑布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秋日的阳光透过水雾，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正好落在他们之间。赤璃忍不住伸手去抓，却只扑了个空。

"笨。"岑墨轻声道，指尖凝聚一缕仙力，竟然真的幻化出一道微型彩虹，悬浮在掌心。

赤璃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手？"

"在小世界时。"岑墨的声音很轻，"看到你总想抓彩虹，就..."

话没说完，赤璃已经扑上来抱住了他："岑墨！你太棒了！"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岑墨浑身僵硬，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往哪放。赤璃似乎也意识到失态，急忙松开手，红着脸退开："呃...我是说...这法术真厉害..."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瀑布的水声突然变得格外响亮，掩盖了彼此急促的呼吸。

"我们...开始练习吧。"岑墨最终打破沉默，站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好啊！"赤璃如蒙大赦，赶紧跳起来摆出起手式。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两人沉浸在法术演练中。正如执教仙师所说，他们的配合已经达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默契。岑墨的仙力刚柔并济，赤璃的魔力收放自如，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们手中竟如臂使指，浑然一体。

"再来一次！"赤璃兴奋地说，额前的红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我觉得我们还能更快！"

岑墨点头，再次起手。这一次，他们的法术融合得更加完美，仙魔之力在空中交织成一幅绚丽的图画，连瀑布的水雾都被染成了淡金色。

"太美了..."赤璃仰头望着这一幕，不自觉地往岑墨身边靠了靠，"就像..."

"就像小世界的夕阳。"岑墨轻声接上他的话。

两人同时一愣，又同时别过脸去。那些共度的日子，那些看过的风景，早已成为他们心中最珍贵的记忆，不需要言说，却永远无法忘怀。

回书院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赤璃时不时偷瞄岑墨的侧脸，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岑墨头也不回地道。

赤璃咬了咬唇："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直白得让岑墨脚步一顿。他转身看向赤璃，夕阳为那张总是带笑的脸镀上一层金边，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期待。

"同窗。"岑墨最终说道，却在对方眼神黯淡下去的瞬间补充道，"也是...朋友。"

"朋友..."赤璃咀嚼着这个词，突然笑了，"那朋友之间，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练功、一起..."

"可以。"岑墨打断他，嘴角微微上扬，"现在，朋友饿了，该回膳堂了。"

赤璃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跟上岑墨的脚步。夕阳下，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影子却在不经意间越靠越近，最终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