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物是人非
刺目的白光散去后，岑墨感到身下一软——他们落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熟悉的灵气波动扑面而来，远处隐约可见云巅书院标志性的白色塔楼。
"我们...回来了？"赤璃从他怀里抬起头，红发上沾着几片草叶，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岑墨缓缓坐起身，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书院后山，他们当初被卷入空间裂缝的地方。但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山脚的枫林已经泛红，而他们离开时还是初夏。
"时间不对..."岑墨皱眉，伸手扶起赤璃，"我们在小世界只待了一个多月，但这里..."
"已经入秋了。"赤璃接上他的话，声音微微发颤，"我们在那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三个月，足够发生太多变故。
"先回书院看看。"岑墨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突然注意到赤璃还穿着那件在小世界做的粗布衣服——红色已经褪成了暗粉色，袖口还打着补丁。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月白色的仙袍早已洗得发黄。
赤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局促地扯了扯衣角："我们这样子...会不会太寒酸了？"
岑墨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替他摘下发间的草叶，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赤璃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回到书院，意味着他们再也不能像在小世界那样亲密无间了。
"走吧。"岑墨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下山的路两人都走得很慢，仿佛在拖延面对现实的时刻。赤璃的腿伤还未痊愈，走久了就会隐隐作痛，但他咬牙忍着，不想成为岑墨的负担。
书院大门近在眼前，守门弟子看到两人时明显愣了一下："二位是...？"
"静渊仙君岑墨，赤璃魔君。"岑墨平静地报上名号，"我们回来了。"
守门弟子瞪大眼睛："可是...书院记录显示你们三个月前已经..."
"出了点意外。"岑墨打断他，"清虚子院长在吗？"
"在、在的。"弟子慌忙让开路，"院长大人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
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但岑墨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异样。他和赤璃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警铃大作。
穿过熟悉的回廊，书院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却又似乎都变了。路过的学生看到他们，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有几个甚至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好奇怪。"赤璃小声嘀咕，不自觉地往岑墨身边靠了靠。
岑墨没有回应，但脚步微微放慢，与赤璃并肩而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赤璃心头一暖，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清虚子院长的书房门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岑墨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进来。"熟悉的苍老声音从里面传出。
推门而入，清虚子正伏案批阅文书，抬头看到两人，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桌上："你们...真的回来了？"
"院长。"岑墨恭敬行礼，"我们..."
"先别说话。"清虚子快步走来，一把抓住两人的手腕探查脉象，又捏诀施了个复杂的探测法术，这才长舒一口气，"确实是你们本人...不是幻象也不是邪祟。"
赤璃撇撇嘴："我们当然是真的！"
清虚子摇摇头，示意他们坐下："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玄晔说你们被空间裂缝卷走，生死未卜..."
岑墨简略地讲述了他们的经历，隐去了在小世界的种种亲密，只说流落到了一个灵气稀薄的小世界，直到找到方法才回来。
"原来如此。"清虚子捋着长须，"时间流速不同...难怪搜寻法术都找不到你们。"
"玄晔呢？"岑墨问道，"还有...书院最近有什么变故吗？"
院长叹了口气："玄晔回仙界复命了，临走前托我继续寻找你们。"他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向赤璃，"至于变故...确实有。魔界派了新的交换生来接替赤璃魔君的位置。"
赤璃猛地站起来："什么？"
"三个月杳无音信，魔尊认为你凶多吉少。"清虚子无奈地说，"新来的魔君叫夜阑，是..."
"噬魂渊的夜阑？"赤璃脸色骤变，"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他在哪？"
"冷静。"岑墨按住他的肩膀，转向院长，"这事还有转圜余地吗？"
清虚子沉吟片刻："按规矩，交换生名额确实已经转给夜阑魔君。但若赤璃魔君坚持留下...恐怕需要两界重新协商。"
"我这就给父王传讯！"赤璃急切地说，"我才不要被那个夜阑取代！"
"还有一事..."清虚子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岑墨仙君，帝君已经宣布你与洛凝雪仙子的婚约...取消了。"
岑墨浑身一震："什么？"
"你失踪后，洛凝雪向帝君坦白了她与玄晔仙君的情谊。"清虚子解释道，"帝君念在你生死未卜，又顾及药王谷的面子，勉强同意了。"
岑墨呆立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婚约解除了...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为什么胸口这么闷？是因为自尊受损，还是因为...
"那太好了！"赤璃突然欢呼，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捂住嘴，"我是说...呃...仙君不必为难了..."
岑墨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向院长："我想先回静室调息，明日再详谈。"
"当然。"清虚子点点头，"你们的住处还保留着，但..."他犹豫了一下，"夜阑魔君坚持要住听松苑，所以..."
"他住我的房间？"赤璃声音拔高了八度，"那个阴险小人！"
"赤璃。"岑墨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向院长，"我们明白了。多谢院长这三个月来的费心。"
离开院长书房，赤璃立刻炸了："那个夜阑肯定有问题！他从小就爱抢我的东西，现在连我的房间都..."
"先去看看。"岑墨冷静地说，但眉头紧锁，显然也不悦。
听松苑还是老样子，院中的桂花开了，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但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却完全变了——赤璃喜欢的红色帷幔换成了暗紫色，桌上摆着阴森的骨雕，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陌生的魔气。
"谁允许你们擅自进来的？"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夜阑魔君缓步走出，一身暗紫色长袍，苍白的面容上嵌着一双蛇一样的竖瞳。看到赤璃，他夸张地挑眉："哟，这不是我们'英年早逝'的赤璃小殿下吗？"
"夜阑！"赤璃拳头捏得咯咯响，"立刻从我的房间滚出去！"
"你的房间？"夜阑冷笑，"魔尊大人已经将交换生资格给了我，这里自然就是我的。"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岑墨，"包括你的...室友。"
岑墨眼神一冷："注意你的言辞。"
夜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静渊仙君何必动怒？听说你的未婚妻都跟人跑了..."
赤璃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被岑墨拦住："别中计。"他冷冷地看向夜阑，"我们会向两界提出正式交涉。在此之前，请你安分守己。"
夜阑眯起眼睛，突然凑近赤璃嗅了嗅："有趣...你身上有仙气的味道，很浓。"他又看向岑墨，"而你身上有魔气残留...这三个月，你们该不会是..."
"闭嘴！"赤璃一拳挥出，被夜阑轻松躲开。
"恼羞成怒了？"夜阑舔了舔嘴唇，"看来我猜对了。"
岑墨一把拉过赤璃："我们走。"
离开听松苑，赤璃还在气得发抖："那个混蛋！我一定要..."
"先去安顿下来。"岑墨打断他，"清虚子院长应该安排了临时住处。"
果然，一位执事正在院外等候，带他们去了书院西侧的客舍。这里比听松苑简陋许多，但好在清净。
"两位暂且在此休息。"执事恭敬地说，"院长已经派人去通知仙界和魔界了，明日应该会有回复。"
客舍有两间卧房，中间是个小客厅。执事离开后，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尴尬。
"那个..."赤璃挠挠头，"婚约取消了，你...不难过吧？"
岑墨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该难过？"
"我...我不知道。"赤璃低下头，"你从来没说过你对洛仙子..."
"我与她只是政治联姻。"岑墨淡淡道，"从无感情。"
赤璃眼睛一亮，又迅速低下头掩饰："哦...那挺好的。"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那夜阑说的那些话..."
"不必理会。"岑墨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早些休息，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房门关上后，岑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夜阑的出现打乱了所有计划，更糟的是，那家伙敏锐得可怕，竟然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异常...
脱下洗得发黄的外袍，岑墨从行囊深处摸出那包茶叶——赤璃用打工挣来的钱买的，只因为他在杂货铺多看了几眼。指尖轻抚粗糙的纸包，胸口泛起一阵暖意。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赤璃似乎在小客厅里徘徊。岑墨几乎能想象出他纠结的样子——咬着嘴唇，红发乱糟糟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摇摇头甩开这些念头，岑墨将茶叶小心收好，盘腿开始调息。三个月没有正经修炼，体内的仙力已经有些滞涩。但更让他心烦的是，灵力运转间总有一丝不属于仙界的波动——那是赤璃的魔气，在他们共同施法时留下的痕迹。
与此同时，赤璃正坐在小客厅的桌前，对着烛光发呆。夜阑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心头："你身上有仙气的味道...而他身上有魔气残留..."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祭坛上那个轻吻的触感。岑墨会记得吗？还是又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笨蛋..."赤璃把脸埋进手掌，小声骂自己。明明已经回到书院了，为什么还在想这些不可能的事？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清虚子院长就派人来请。两人匆匆赶到议事厅，发现除了院长，还有两位陌生面孔——一位是仙界派来的使者，另一位则是...
"焰叔叔！"赤璃惊喜地叫道。
那是一位红发如火的高大男子，面容与赤璃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锐利。看到赤璃，他明显松了口气："小璃，你没事就好。"
"这位是魔界焰魔王，赤璃魔君的叔父。"清虚子向岑墨介绍，"魔尊派他来处理此事。"
焰魔王上下打量着岑墨："你就是静渊仙君？小璃在信里常提起你。"
"叔父！"赤璃耳根通红，"说正事！"
清虚子清了清嗓子："经过商议，我们认为赤璃魔君既然平安归来，交换生资格理应归还。但夜阑魔君坚持要按规矩办事..."
"那小子算什么东西！"焰魔王冷哼，"我大哥一时糊涂才派他来，现在我亲自到了，他还敢嚣张？"
仙界使者也点头附和："帝君的意思是，静渊仙君既已归来，一切照旧。至于婚约取消一事..."他小心地看了眼岑墨，"仙君若有异议，可亲自回凌霄殿申诉。"
"我没有异议。"岑墨平静地说。
使者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另外，玄晔仙君托我带话，说他与洛仙子改日会亲自登门解释。"
事情比预想的顺利。有焰魔王坐镇，夜阑不得不灰溜溜地搬出了听松苑。临走时，他阴毒地看了赤璃一眼："别高兴太早，小殿下。魔尊大人对你这次'失踪'很不满..."
"滚！"焰魔王一挥袖，一道火墙将夜阑逼退数步，"再废话，本王烧了你的蛇皮！"
夜阑悻悻离去，听松苑终于物归原主。赤璃兴奋地冲进房间，却发现里面已经被夜阑的东西污染得面目全非。
"这个混蛋！"他愤怒地扯下暗紫色的帷幔，"把我房间搞成这样！"
岑墨站在门口，看着赤璃像只炸毛的小兽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一幕莫名让他想起在小世界时，赤璃也是这样气呼呼地抱怨王婶家的鸡啄了他的新鞋...
"我帮你。"他走进屋，开始收拾散落的物品。
两人合力，很快将房间恢复了原貌。赤璃从储物袋里掏出在小世界收集的各种小玩意——一个粗糙的木雕小鸟，几块漂亮的鹅卵石，还有那包珍贵的茶叶...
"这些...要留着吗？"他小声问，眼睛不敢看岑墨。
岑墨接过那包茶叶，指尖在粗糙的纸包上摩挲了一会儿，轻轻放在桌上："留着吧。"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赤璃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宝贝似的将那些小物件摆在窗台上，阳光透过它们，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岑墨..."他突然转身，鼓起勇气开口，"在小世界的时候..."
"赤璃。"岑墨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我们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赤璃所有的勇气。是啊，他们回来了。回到仙界与魔界的对立中，回到各自的立场上。那个小世界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我知道。"赤璃勉强笑了笑，转身继续整理物品，"我就是想说...谢谢你照顾我。"
岑墨望着他僵硬的背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想说更多，想告诉赤璃那个轻吻他记得，想说自己珍藏着他送的每一件礼物...但最终，他只是沉默地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听松苑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但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