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主权宣告

赤璃中毒后的第七天，云巅书院迎来了月夕节庆典。尽管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赤璃却已经按捺不住，天没亮就跑到岑墨房前咚咚敲门。

"岑墨！快看！"门一开，他就举起手中刚摘的月桂花枝，"我找到最香的一株，放在房里肯定能安神！"

晨光中，赤璃的笑容比手中的桂花还要灿烂。岑墨接过花枝，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的手掌——温热的，不再是那日冰凉的触感。这个认知让他胸口一松，连带着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伤好了？就到处乱跑。"

"早好啦！"赤璃原地转了个圈，红色衣袍翻飞如火焰，"洛仙子的药可灵了，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岑墨无奈摇头，侧身让他进屋。赤璃熟门熟路地窜到书案前，顺手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今天庆典节目单呢？我要看！"

"桌上。"岑墨将月桂插入瓶中，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赤璃。虽然气色已经恢复，但身形似乎比中毒前瘦了一圈，手腕处的骨节更加明显了。

赤璃翻看着节目单，突然欢呼一声："有烟火表演！仙界也有烟火吗？我以为只有魔界..."

"是从人间学来的。"岑墨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慢点吃，别噎着。"

赤璃接过茶杯，眼睛还盯着节目单："咦？这个'月下仙缘'是什么？"

岑墨的手微微一顿："...传统节目。仙子们会在月桂树下抛绣球，接到的人可以..."

"可以什么？"赤璃好奇地凑近，红发扫过岑墨的肩膀，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可以共度良宵。"岑墨干巴巴地说完，耳根已经红了。

赤璃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们仙界人真有意思！谈情说爱还要搞这么多花样！在魔界，喜欢谁直接抢回家就...呃..."他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低头喝茶。

岑墨眯起眼："抢回家？"

"那是老传统了！"赤璃急忙解释，"现在早就不兴这个了...大概。"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但还是被岑墨听到了。

两人正说着，书院钟声响起，宣告庆典即将开始。赤璃迫不及待地拉着岑墨往外跑："快走快走！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书院广场上已经搭起了高高的观礼台，四周挂满了彩绸和灯笼。学生们按院系入座，岑墨作为仙界代表，位置在前排，赤璃则被安排在书院弟子区域，中间隔了好几排座位。

"这么远..."赤璃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向自己的位置，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活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岑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在静渊阁的席位上落座。身旁的玄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舍不得？"

"胡说什么。"岑墨冷淡地回应，却忍不住又往赤璃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家伙正和周围的同学打得火热，不知说了什么笑话，引得一群人哄堂大笑。那笑声太过肆意，引得几位古板的仙师直皱眉头。

庆典开始后，先是院长清虚子致辞，然后是各院系表演节目。赤璃全程都坐得笔直，眼睛亮晶晶的，看到精彩处还会站起来鼓掌，完全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接下来是'月桂传情'环节。"司仪仙官高声宣布，"请有意参与的仙子们移步月桂林。"

场下一阵骚动，十几位仙子袅袅婷婷地走向广场中央的月桂林，其中就有几位书院的女弟子。按照传统，她们会在月桂树下抛出手中的绣球，接到的人可以邀她们共赏明月。

岑墨对这类活动向来不感兴趣，正打算闭目养神，余光却瞥见赤璃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了最前排，正兴致勃勃地观望。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让岑墨胸口莫名发闷。

"不去试试？"玄晔用手肘捅了捅他，"听说今年有不少仙子是冲着你来的。"

岑墨冷哼一声："无聊。"

玄晔笑而不语，目光在岑墨和赤璃之间来回扫视，像是看透了什么。

仙子们已经开始抛绣球了。第一个绣球落下，被一位年轻的仙官接住，两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携手离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下一位，药王谷洛凝雪仙子。"

听到这个名字，岑墨猛地抬头。洛凝雪一袭白衣站在月桂树下，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绣球，目光却不在他身上，而是...岑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对上玄晔含笑的双眼。

原来如此。岑墨心中了然，难怪玄晔今天格外兴奋。绣球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果然稳稳落入玄晔手中。场下一片哗然——司战仙君与药王谷千金的组合，着实令人意外。

"恭喜。"岑墨对回到座位的玄晔低声道。

玄晔笑得像个偷腥成功的猫："多谢仙君成全。"

最后一个绣球抛出时，意外发生了。那绣球原本飞向赤璃的方向，却在半空中被一道紫光击中，偏离轨道掉在了地上。

"谁敢接他的绣球！"

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长空。众人抬头，只见一道紫色身影驾着魔云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广场中央——瑾清烟一身紫黑色纱裙，额间魔纹闪烁，气势汹汹地瞪着周围的人群。

"赤璃哥哥是我的！"她高声宣布，声音传遍整个广场，"我们从小就有婚约，谁敢打他的主意！"

场下一片哗然。赤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猛地站起身："清烟！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瑾清烟快步走到赤璃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魔尊大人和我父王早就说好了，等我满三百岁就成婚！"

岑墨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他知道瑾清烟对赤璃有意，却不知两人竟有婚约在身。胸口像是被一块寒冰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是他们随口说的玩笑话！"赤璃甩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恼怒，"我从来没答应过！"

"赤璃哥哥！"瑾清烟眼中瞬间盈满泪水，"你怎么可以...是不是因为那个岑墨？我就知道！"

全场目光一下子聚焦到岑墨身上。他僵坐在原地，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赤璃和瑾清烟的婚约...是真的？那他这些天来的胡思乱想，岂不是一场笑话？

"不关岑墨的事！"赤璃急得额头都冒汗了，"清烟，我们回去再说..."

"我不！"瑾清烟跺了跺脚，突然转向岑墨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静渊仙君，听说你和药王谷的洛凝雪有婚约？那为什么还缠着我家赤璃哥哥不放？"

场下议论声更大了。玄晔皱起眉头，刚要起身，却被岑墨按住了手臂。

"瑾清烟公主。"岑墨缓缓站起，声音冷得像冰，"第一，我与赤璃魔君只是同窗之谊；第二，你口中的'婚约'，可有魔尊亲笔文书？"

瑾清烟一时语塞。魔界婚约确实需要双方家长签字画押的正式文书，而她所谓的婚约，确实只是长辈们酒后的玩笑话。

"就算没有文书..."她咬着嘴唇，眼中泪光盈盈，"赤璃哥哥从小就知道我们会成亲的！"

"哦？"岑墨轻笑一声，那笑容不达眼底，"那赤璃魔君可曾亲口应允？可曾赠你定情信物？可曾在三生石前与你盟誓？"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瑾清烟连连后退。赤璃目瞪口呆地看着岑墨——这个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仙君，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是为了...怼人？

"你！"瑾清烟气得浑身发抖，"你不过是个有婚约在身的伪君子！凭什么插手我们魔界的事！"

"凭我是云巅书院的执教仙师。"岑墨面不改色，"而你，正在扰乱书院庆典。"

这句话掷地有声，连清虚子院长都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瑾清烟见势不妙，转而拉住赤璃的衣袖："赤璃哥哥，我们回魔界好不好？这里的人都不欢迎我们..."

赤璃为难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岑墨。后者已经坐回原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清烟，你先回去。"赤璃最终叹了口气，"等庆典结束，我会去找你谈谈。"

"真的？"瑾清烟眼睛一亮，"那你答应我不再跟那个岑墨走太近！"

赤璃皱起眉头："这跟他没关系..."

"有关系！"瑾清烟声音又尖了起来，"自从认识他，你就变了！以前你明明最喜欢带我玩的，现在眼里只有他！"

场下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岑墨坐在原位，看似平静，实则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应该离席的，应该避开这场闹剧的，但双脚却像生了根，无法移动分毫。

"够了！"赤璃终于忍无可忍，"清烟，你再这样胡闹，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瑾清烟被吼得一怔，随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驾着魔云就跑。赤璃下意识想追，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尴尬地站在原地。

"继续庆典。"清虚子院长适时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接下来的节目，岑墨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胸口那股郁结之气久久不散，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瑾清烟的话——"我们从小就有婚约你明明最喜欢带我玩的"...

原来赤璃和瑾清烟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要亲密得多。那些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嫌弃和疏远，或许只是做做样子？这个念头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心上。

"喂。"玄晔用手肘捅了捅他，"你刚才...很反常啊。"

岑墨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有吗？"

"有。"玄晔肯定地点头，"认识你三百年，第一次见你当众怼人，还是个小姑娘。"

"她扰乱秩序。"岑墨生硬地回答。

玄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追问。

庆典结束后，岑墨婉拒了玄晔同游的邀请，独自回到听松苑。院中那株月桂开得正好，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他站在树下，望着满树金黄的小花，思绪却飘到了不知何处。

"岑墨！"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墨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嗯。"

赤璃小跑着来到他身边，额上还带着细汗，显然是一路追过来的："那个...关于清烟说的婚约..."

"不必解释。"岑墨打断他，"你的私事与我无关。"

赤璃被噎得一怔，随即急切地抓住岑墨的衣袖："不是那样的！那只是长辈们的玩笑话，我从来没当真过！"

岑墨终于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为赤璃的红发镀上一层金边，那张总是洋溢着笑容的脸上此刻满是焦急。他是真心的吗？还是又在用那种天真无邪的表情骗人？

"瑾清烟似乎很当真。"岑墨慢慢地说，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她从小就这样..."赤璃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可她..."

"你们很亲密？"岑墨突然问道。

赤璃一愣："啊？"

"她说你以前最喜欢带她玩。"岑墨的语气平静得可怕，"送过她礼物吗？陪她看过星星吗？许诺过什么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刀子，既刺向赤璃，也刺向他自己。他有什么立场问这些？又为什么要问这些？

赤璃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小声回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不懂..."

"现在懂了？"岑墨逼视着他的眼睛，"懂了什么？"

"我..."赤璃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岑墨的疏远如此恐慌，不懂为什么看到对方冷淡的眼神胸口会这么疼。这些陌生的情感太过复杂，远比他学过的任何法术都要难懂。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传来庆典的欢笑声，更显得此刻的沉默格外沉重。

"算了。"岑墨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向屋内走去，"去找瑾清烟吧，她看起来很伤心。"

"岑墨！"赤璃急切地拦住他，"我...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你能不能...别生气？"

"我没生气。"岑墨平静地说，"只是累了。"

这是实话。从赤璃中毒那夜起，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身体上的疲惫尚可忍受，心理上的拉扯却让他精疲力竭。

赤璃站在原地，看着岑墨离去的背影，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他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前几天他们还那么亲近，明明岑墨为了救他不惜一切...

夜幕降临，庆典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书院。赤璃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绚丽的火花出神。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聊聊？"玄晔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手里还提着两壶酒。

赤璃勉强笑了笑："仙君也喝酒？"

"偶尔。"玄晔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壶，"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两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儿，玄晔突然开口："瑾清烟回魔界了。"

赤璃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凝雪送她回去的。"玄晔晃了晃酒壶，"小姑娘哭得很伤心，说你不要她了。"

赤璃内疚地低下头："我从来没给过她希望..."

"但她还是抱有期待。"玄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就像有些人，明明心里在乎得要命，却非要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赤璃心头一跳："你是指...岑墨？"

玄晔笑而不答，只是仰头喝了一口酒："凝雪告诉我一个有趣的事。药王谷有一种花，叫'真心藤'，只会为心意相通之人绽放。"

"什么意思？"赤璃一头雾水。

"意思是..."玄晔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光靠嘴说是没用的。"

赤璃望着玄晔离去的背影，更加困惑了。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的烦闷。

与此同时，岑墨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院中独饮的赤璃。月光为那抹红色身影镀上一层银边，美得惊心动魄。他想起赤璃焦急的解释，想起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真诚...也许，他真的错怪了赤璃？

但就算如此，又能怎样呢？他有婚约在身，赤璃有魔界责任...仙魔殊途，这本就是一场不该开始的相遇。

窗外，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转瞬即逝。就像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终究会消散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