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互补之道
清晨的演武场笼罩在薄雾中，岑墨独自一人在场地边缘练习基础剑招。距离赤璃上次焚心劫发作已过去三日，虽然没再出现严重症状，但偶尔的魔气波动仍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手腕再抬高三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岑墨差点失手。颜如玉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黑衣如墨，目光如剑。
"颜真君。"岑墨收剑行礼，心中暗自警惕。这位以严厉着称的灭魔真君极少单独指点学生。
颜如玉没有回礼，而是直接抽出佩剑："诛魔剑法第三式，我做一遍，你看清楚。"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剑锋在空中划出九道残影，每一道都精准地停在致命穴位前。最后一剑更是直接抵在岑墨喉间，冰冷的剑气激得他寒毛直竖。
"到你了。"颜如玉收剑退后。
岑墨深吸一口气，依样画葫芦地演练起来。他的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每一分角度、每一寸力度都分毫不差，却偏偏少了那种凌厉的杀意。
"花架子。"颜如玉毫不留情地评价，"你的剑法像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岑墨抿紧嘴唇。这个评价他听过太多次了——在仙界演武时，在帝君考校时，甚至在同窗私下的议论中。理论满分，实践垫底，仿佛是他永远撕不掉的标签。
"知道问题在哪吗？"颜如玉突然问道。
岑墨摇头。
"你太克制了。"颜如玉的剑尖轻点岑墨心口，"剑是凶器，剑法是杀人之术。你练剑时在想什么？'这一式角度对不对''力度够不够'？错了！你应该想的是如何一击毙命！"
岑墨怔住了。确实，他每次练剑都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算术题，计算着每个变量的最佳组合，却从未想过剑法的本质是什么。
"赤璃魔君就比你明白得多。"颜如玉语出惊人，"那日他演示的剑法虽然离经叛道，但招招致命。你们俩..."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岑墨一眼，"倒是互补。"
岑墨正欲回应，演武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赤璃顶着一头乱发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睡眼惺忪的魔界学子。
"抱歉迟到了！"赤璃气喘吁吁地停在岑墨身边，身上还带着被窝里的暖意，"昨晚研究那个阵法太入迷，睡过头了..."
颜如玉冷哼一声："既然赤璃魔君到了，今日就由你们二人搭档。"她袖袍一甩，数十把木剑飞到场中央，"岑墨负责讲解理论，赤璃负责演示实战。其他学子观摩学习。"
这个安排出乎所有人意料。仙魔两界的学子面面相觑——让仙界理论第一与魔界实战第一合作授课？颜如玉这是唱的哪出戏？
"开始吧。"颜如玉退到场边，抱臂而立。
岑墨与赤璃对视一眼，后者冲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你讲，我打。"
这种授课方式对岑墨来说并不陌生。在仙界时，他经常被安排指导后辈理论。但此刻站在场中央，面对仙魔混杂的听众，他却罕见地感到一丝紧张。
"诛魔剑法第三式，名为'九星连珠'。"岑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其精髓在于九剑连环，如流星赶月..."
他的讲解深入浅出，从灵力运行到剑势衔接，甚至连每个变招的数学原理都剖析得明明白白。仙界学子们纷纷点头，魔界众人则一脸茫然——对他们来说，这些理论太过抽象。
"现在请赤璃魔君为大家演示。"岑墨退后一步。
赤璃咧嘴一笑，随手抄起一把木剑："看好了！"
他的演示与岑墨的讲解形成鲜明对比——没有分解动作，没有理论分析，只有行云流水般的剑招。木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九道剑影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最后竟在空气中留下了短暂的光痕。
"哇！"场边响起一片惊叹。连颜如玉都微微颔首。
"等等。"岑墨突然皱眉，"第七剑的角度偏了五度，应该再往左..."
赤璃挠挠头："是吗？我觉得这样更顺手啊。"
"但违背了剑谱原理。"岑墨拿起木剑，一丝不苟地展示标准动作，"灵力应当沿这条经脉运行，你的变招会导致气海穴灵力淤积..."
赤璃一脸茫然："啥穴位？"
岑墨这才想起魔族体质与仙族迥异。他正思考如何解释，赤璃突然一拍脑门："我懂了！你看这样——"
他抓住岑墨的手腕，带着他一起挥剑。两人的动作奇异地和谐，岑墨的理论完美融入赤璃的实践，创造出一套既有章法又不失灵活的剑招。
场边响起热烈的掌声。连一向苛刻的颜如玉都露出满意的表情："今天就到这里。明日考核，两人一组，成绩取平均值。"
学子们散去后，赤璃兴奋地勾住岑墨的肩膀："我们配合得真好！要不要提前练习一下？"
岑墨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却也没有推开："你的第七剑..."
"知道啦知道啦~"赤璃拖着长音，"我会按你说的改。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刚才我碰到你的时候，感觉你的灵力运行有点滞涩，是不是上次帮我压制魔气时伤到了？"
岑墨微微一惊。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异常，赤璃竟然通过短暂的接触就发现了？这种敏锐度简直匪夷所思。
"无碍。"他简短回答，不想在公开场合讨论此事。
赤璃却不肯罢休："放课后我帮你看看！魔界有种'内视术'，比仙界的诊脉法直观多了！"
不等岑墨拒绝，瑾清烟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赤璃哥哥！魔界代表要开会讨论下周的试炼！"
赤璃垮下脸："又开会..."
"去吧。"岑墨趁机脱身，"我也有事要处理。"
放课后，岑墨独自前往藏书楼。颜如玉的点评让他意识到自己修炼上的根本问题——太过拘泥理论而忽略了实战本质。他需要重新审视所有修炼方法。
藏书楼是云巅书院最宏伟的建筑之一，七层八角，收藏着仙魔两界无数典籍。岑墨直接登上第五层，这里存放着高阶剑谱和修炼心得。
"仙君也对'心剑合一'感兴趣？"
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洛凝雪手持一盏明珠灯，暖黄的光晕映着她精致的侧脸。她指了指岑墨手中的竹简——《剑意本源论》。
"随便看看。"岑墨将竹简放回原处，"洛仙子为何在此？"
"找些毒理方面的资料。"洛凝雪从书架上取下一卷泛黄的羊皮卷，"魔界的'千蛛毒'与仙界'鹤顶红'药性相克，我想研究一下中和之法。"
两人并肩在书架间穿行，偶尔交流几句。洛凝雪学识渊博却不张扬，谈论专业问题时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与平日温婉形象判若两人。
"听说仙君今日与赤璃魔君配合授课，效果极佳。"走到一处僻静角落时，洛凝雪突然说道。
岑墨点头："他实战天赋确实罕见。"
"你们很..."洛凝雪斟酌着用词，"合拍。"
岑墨没有接话，目光落在一本古籍上——《阴阳调和论》。书脊上的烫金文字已经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作者是"清虚子"。
"这本书..."洛凝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微睁大眼睛，"据说记载了仙魔两界力量融合的古老理论。不过..."她压低声音，"被列为禁书多年了。"
禁书？岑墨心头一动。清虚子作为现任院长，为何会着作禁书？而且偏偏是关于仙魔力量融合的内容...
"仙君最好别碰。"洛凝雪善意提醒，"颜真君定期检查借阅记录的。"
岑墨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移开视线，却暗暗记下了书籍的位置。两人又闲聊片刻，便各自离去。
回到听松苑时，天已擦黑。院中石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一壶酒，赤璃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红发在暮色中如火焰般醒目。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终于回来了！我都等饿了！"
"你可以先吃。"岑墨在石凳上坐下，发现菜肴都是他喜欢的清淡口味。
"那多没意思。"赤璃给他倒了杯酒，"今天开会无聊死了，夜无殇那家伙啰嗦了半天什么'魔界荣耀'..."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会议上的事，手却自然地搭上岑墨的手腕："让我看看你的灵力。"
不等岑墨反应，一缕温和的魔气已探入经脉。这种被外来力量侵入的感觉本该极为不适，但赤璃的魔气却如温水般熨帖，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敏感穴位。
"果然！"赤璃皱眉，"你膻中穴附近有三处灵力淤塞，肯定是上次帮我时被魔气反冲的。"他不由分说地卷起袖子，"我来帮你疏通！"
岑墨刚要拒绝，赤璃的掌心已经贴上他的后背。温热的魔气如涓涓细流般注入，精准地冲向淤塞之处。那种感觉奇妙至极——魔气所过之处，滞涩的灵力重新流动起来，如同冰封的河流在春风中解冻。
"别抵抗。"赤璃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放松，跟着我的引导..."
岑墨闭上眼，任由那股陌生的力量在体内游走。赤璃的魔气仿佛对他的经脉了如指掌，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停顿都恰到好处。更神奇的是，两股力量交汇时产生的不是排斥，而是一种水乳交融般的和谐。
"好了！"赤璃收回手，得意地咧嘴一笑，"怎么样，魔界的'内视术'不错吧？"
岑墨活动了一下肩膀，惊讶地发现长久以来的灵力滞涩感竟然消失了。这种舒畅感，连仙界最高明的医仙都未曾给过他。
"谢谢。"他轻声道，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赤璃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耳尖微微发红："咱俩谁跟谁啊！要不是你，我早被焚心劫烧成灰了。"
月光爬上树梢，两人安静地用着晚膳。赤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明天考核你打算怎么组队？"
"不是已经定了吗？"岑墨挑眉，"我们一组。"
赤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我还以为你会找洛仙子..."
"她与玄晔一组。"岑墨抿了口酒，"今早已经说好了。"
"太好了！"赤璃兴奋地一拍桌子，碗碟叮当作响，"我们一定能拿第一！"
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容，岑墨也不禁莞尔。这个魔君实在太过单纯，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与仙界那些心思深沉的仙官截然不同。
夜深人静，赤璃已经在地铺上睡得香甜。岑墨却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天的种种——与赤璃配合无间的剑招、藏书楼里的《阴阳调和论》、还有那种奇妙的力量交融...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院中。月光如水，将古松的影子投在地上，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岑墨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正是那本《阴阳调和论》的抄本。在洛凝雪离开后，他偷偷返回藏书楼，用记忆术复制了关键内容。
"阴阳相生，魔仙互补..."羊皮卷上的文字古老而晦涩，但核心思想却清晰可见——仙魔两界的力量本出同源，若能找到平衡点，便可发挥出远超单独修炼的威力。
这理论简直是为他和赤璃量身定做的。岑墨摩挲着羊皮卷，思绪万千。如果真如书中所说，他们的力量能够互补，那么不仅赤璃的焚心劫有救，他自己的修炼瓶颈也能突破...
"睡不着？"赤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揉着眼睛走到院中，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在想明天的考核？"
岑墨迅速收起羊皮卷："有点。"
赤璃在他身边坐下，身上还带着被窝里的暖意："别担心，有我在呢！"他自信地拍拍胸脯，"打架我可从来没输过！"
月光下，赤璃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少了白日的跳脱，多了几分难得的沉静。岑墨突然发现，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魔君，其实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和过人的天赋。
"赤璃，"岑墨鬼使神差地问，"如果有一天，仙魔两界的力量可以自由融合，你会怎么想？"
"那多好啊！"赤璃不假思索地回答，"就像我们俩这样，你帮我，我帮你，大家一起变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那些老古董肯定不答应，他们总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岑墨沉默。赤璃的话天真得可笑，却又纯粹得令人动容。在所有人都执着于仙魔之别时，只有他看到了本质——力量就是力量，何分正邪？
"睡吧。"岑墨起身，"明天还有考核。"
赤璃跟着站起来，却突然一个踉跄。岑墨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触手却是一片滚烫——焚心劫又要发作了！
"没事..."赤璃强撑着笑了笑，"比上次轻多了..."
岑墨不由分说地将他扶回屋内，手掌贴上他的后背，仙力缓缓注入。两股力量再次交融，赤璃体内的燥热渐渐平息。
"奇怪..."赤璃迷迷糊糊地嘟囔，"这次发作怎么这么快就退了..."
岑墨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或许，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踏上了那条"阴阳调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