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之城(十三)
第61章夜之城(十三)
消息来的太突然,弃宝被夏莱拉着走出酒店时还是一脸懵懂,她仰头问夏莱,“我们去哪儿?夏莱找到我父亲了吗?”
夏莱咬着唇不说话,几乎是拖着弃宝往前走,好像脚下只要稍一犹豫就再没勇气把这个孩子送进深渊。
身后传来一阵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妮娜喘着粗气追出来,“你们去哪儿啊?”
夏莱闷不吭声。
弃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敏锐的觉察出此时的夏莱和平时不一样,她被夏莱踉跄拽着,稚嫩的小脸上头一次显出惊惶的表情。
“夏莱!”妮娜追上来,一把扯住步伐匆匆的同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一秒还好好的在屋里看新闻,下一秒就虎着脸把弃宝带走,妮娜对上夏莱也有点怯怯的,虎着脸的同桌真的有点吓人!
夏莱停住脚步,弃宝睁着不安的大眼睛在她和妮娜之间来回巡视。
“我带她去找她父亲。”
妮娜“哈”了一声,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你找到弃宝的父亲了?!”
“找到了。”夏莱垂眸。
弃宝这才听清夏莱说的真的是找到她的父亲了,几乎是原地窜了个高,尖叫起来,“在哪儿?父亲他在哪儿?他知道我来找他了吗?他像我一样高兴吗?”
妮娜也替弃宝高兴,“这真是太好了,总算在我们离开之前找到他了,真是好运气!”
夏莱还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妮娜跑过去和弃宝击掌,“小弃宝,你父亲找到啦,开不开心?”
弃宝开心的原地小跑踏步。
妮娜感慨道:“虽说最近坏事不少,但也还是有好事发生,这趟春游也还是值得的,对不对同桌?”
没等来同桌的回应,她擡头看到夏莱脸色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夏莱的反应太过平静也太过平淡,细看还有些焦躁和不耐。
回头看看原地蹦圈的弃宝,她凑过去偷偷问,“……怎么了?”
夏莱不去看弃宝,低声问,“你知道弃宝的父亲是谁吗?”
“是……谁?”
当夏莱说出“菲尔伍德”这个名字时妮娜倒吸一口凉气,“是他?怎么会是他?!会不会认错人了……”
夏莱摇头苦笑。
她比谁都希望追踪蝶认错人了,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拼命找寻的真相比无知更痛苦。
妮娜捂住嘴,再看向弃宝时已经由怜爱变成怜悯。
鹰隼为使幼鹰飞翔将他们推下悬崖,鸟雀为保护幼鸟而付出性命,人类因为对血亲无爱而将他们抛弃,自然法则无非爱与背叛,动物在遵循自己的本性,人类亦是如此。
创造、无视、抛弃,欷歔、怜悯、感慨,最后所有的情感都化为一声叹息。
“……这孩子真可怜呐。”
……
菲尔伍德觉得自己的气运还没用完。
军部的人带着他在媒体面前亮了个相,由于要等军部安排直升机前来接人,他暂时又被关押回自己的办公室。
当初造楼的时候他选择四十七层作为自己的办公室,他的秘书长还曾建议过楼太高不安全,现在看来还是选对了。
站的高望的远,即便现在身边有人监视他,但四十七楼的风景望下去也实在是舒心。
所以说任何一件事都不要轻易下定论,菲尔伍德勾着嘴角散漫的想,你永远不知道一件事产生的因果到底是好还是坏。
罗德带着军部的人在菲尔伍德办公室看押,这已经是一天之内第二次进入这间办公室,上一次他偷偷摸摸进来找证据,这一次他光明正大拿下这里的主人,心境上有种微妙的不同。
罗德看着能包容下整个园区景色的大窗户对菲尔伍德说,“你倒是很会享受,抓紧时间享受你最后的美妙时光吧,之后你将接受暗无天日的审判,再看不到如此敞亮的景色了。”
菲尔伍德的反应很平淡,轻笑一声像招待客人一般回应,“罗德队长若是喜欢我这里的景色就常来看看喽。”
被抓影响不了他的心情,罗德讽刺的话他也没往心里去,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气运会停在哪儿,但他敢肯定绝不是今天。
罗德背着手走到大玻璃前向下望,将整个药厂尽收眼底,“你手上的人命多到数不尽,不用再想着侥幸逃脱,证据确凿,审判过后你就死定了。”
菲尔伍德仍不言不语,慢慢给自己点了根烟,望着这位过分年轻的行动队长琢磨着把他从四十七楼破窗推下的可能性有多大。
……唔,当然,这也只是想想,毕竟想想不犯法。他那些精壮干练的队员就在自己身边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也做不了什么,真想做点什么……还要找准时机,也不知道机会大不大。
菲尔伍德原本可以逃脱,但他没想到他们刚发现他有要逃跑的迹象就把他摁住了。这群年轻人能耐不小,竟然破解了他秘密基地的密码,当时他正在黑蛋里销毁剩余资料,于是那些未被销毁的资料也成了抓捕他的证据。
呼……他吐了口烟气,运气有点差罢了。
燃烧的烟草味猛地从背后涌过来,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终于伸出利爪,罗德伸手挥尽缭绕的烟雾,回头和菲尔伍德对视。
草菅人命无恶不作的药厂老板已经不再年轻,尽管保养的很好,但仍然能从眼角的细纹看出岁月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富贵而过于善待。
眉骨那道骇人的疤扒开了他所有的优雅和温和,骨子里凶残的人再怎么伪装也画不好这张皮,他手上沾染的百姓的血大概可以涂满他整个人生事件簿了。
罗德在军部实习也听说了一些肮脏的秘闻,但直面这种恶徒他还是第一次,因此不想落到下风,狠狠的瞪视面前的男人。
菲尔伍德稳稳当当回望,似乎丝毫没把眼前的年轻人当回事,但他想起的却是自己也曾有过如此年轻的年纪。
那时他机遇未到,无法做到站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羁押一位家财万贯的大老板,他只是只在贫穷的臭水沟里挣扎的老鼠。
面前的年轻人之所以能如此气势凌人还不是有了好的出身,好的出身又赐予了他广大的前程。
人啊……生而不同的命运,何来公平可谈?
他菲尔伍德从来也不讲“公平”二字,所以他不比家世,他拼气运,他的气运一直不差,过往的三十年就是证据。
罗德目光上移,以高度压过对方。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眉骨上的疤看,菲尔伍德微微蹙眉略感不悦。
这道疤跟了他几十年,已经成了老朋友,他擡头抚摸它,眯起眼,想起了更久远的往事。
……
春之城,已然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四十九年前那里出生了一个“威利”,三十年前,“威利”又从那里消失了。
要说对故乡的感受,大概每个人都是千篇一律的怀念之情,但他不是,他对那里只有憎恶,千方百计想要逃离。
他出生在贫民窟,那里臭水横流,遍地罪犯,毫无道德可言。他对那里充满厌恶,从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家”,所以他天生不属于贫民窟。
但他也和那里的人做过同样的事。
从疯狗嘴里抢食让他留下了一只永远跛着的脚。
十九岁那年有一位“大人”到贫民窟找人,他和自己的朋友为他带路,顺嘴问了句找什么人。
“能成为一把刀去杀人的人。”那位大人如是说。
听见这句话他当时浑身的血液就沸腾了,那颗躁动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我能成为这样的人!”他当即说。
“你?”对方用怀疑的语气和眼神打量他一番。
他以坚定的目光回望对方,就在对方将要被他打动的时候他的朋友忽然冒出来,说了一句“我、我也能”。
你能什么啊?他当即笑出声来,听听你自己那慌乱的语气,恐怕拿上刀下一秒就要尿裤子了,胆小鬼!
他敢肯定自己当时看朋友的眼神一定是不善的,因为朋友对上他的目光就畏缩了,这让他更加瞧不起了。
“可是我只需要一个人。”对方说,表现出一点苦恼,“怎么办?我不需要两个人。”
于是他把朋友想要争取的话呵斥回去了。
后来那位大人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刀,“这件事我也不需要有第三个人知道,知道的人必须闭嘴。”
刀柄是凉的,血是热的,他至今仍记得那种锋利的手感,眉骨上这道疤也是那时留下来的勋章。
在他看来,那并不是一把凶器,那只是劈开自己人生另一条路的利刃,是自己勇敢做出的一个选择。
后来那把刀又插进了另外一个年轻人的身体,不过那是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有什么关系?刀、朋友、陌生人,它、他们都不过是为自己铺路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如今,药厂、购药的愚民们也一样,都不过是块好用的石头。
只要能为己所用,军部也一样。
菲尔伍德再次吐出一口烟圈,和军部的年轻人隔着硝烟弥漫的战场无声对峙。
半晌,罗德略带轻蔑的率先收回打量的目光。
……一个阶下囚罢了。
……
罗德接到夏莱电话时军部来接人的直升机已经在路上,整个小分队都已经蓄势待发。
夏莱在电话里把弃宝的事讲与罗德,罗德先是疑惑,随即震惊,最后带着讽刺和了然转头看向菲尔伍德。
“这确实是他会做出的事,”罗德嘲讽道,“只是想不到这样的畜生竟然也会留下自己的血脉,可是你觉得他会接受所谓的孩子吗?”
电话对面沉默了,罗德没再追问,只道:“你们过来吧,我们还有时间。”
挂了电话罗德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件事,忍不住嗤笑出声,“魔鬼的血脉……她真是替你还债来了。”
菲尔伍德闭着眼,充耳不闻。
夏莱很快就到了。
发现自己来的地方仿佛经历过战.争的摧残,弃宝不明所以,“夏莱,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是药厂,你父亲工作的地方。”
“我父亲他果然在药厂上班吗?”
弃宝跳起来,明显情绪高涨,“那他是做什么工作呢?”
夏莱站定,让弃宝看清整个园区,虽然大部分建筑已经被摧毁,但仍然能看出占地面积巨大。
“这里,全部属于你父亲,他是这家药厂的老板。”
弃宝茫然站在偌大的园区,觉得自己渺小的像是地上的蚂蚁,“这、这么大?都是?这比我们家房子大了好多好多倍啊!”都不知要数上多少个七了。
她接连“哇”了几声,“怪不得母亲总嫌家里的房子小,原来父亲住在这么大的药厂里!”
弃宝家的房子在太阳.城市中心,按照夏莱的标准来看那已经是富人区的别墅了,这样还嫌房子小,也确实是只有弃宝的母亲才能说出的话。
近乡情怯的心情谁都会有,马上要看到父亲弃宝反而忐忑起来,“夏莱,你已经见过我父亲了吗?他长什么模样?他威武吗,还是温和?”
她在自己的脸上做了个鬼脸,用两根食指按住眼角往上挑,“他凶不凶?”
又用小指勾住自己的嘴角,“还是爱笑?”
“他……知道我来找他吗?他开心吗?”
她每问一句夏莱都觉得自己离窒息更近一步,但她面上什么都没显,一直垂眸看着弃宝,最后伸手在她毛绒绒的头顶用力揉了一把。
“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亲自问问他,开不开心。”
……
菲尔伍德再见到夏莱时笑了一声,他没想到自己和这些年轻人如此有缘。
这真是时运不济了,曾经不想见的人几十年都不会见上一面,如今却一个两个都跑到自己面前表演一番。
“夏莱小姐怎么也来了?又是来给我讲春之城传说的吗?”
菲尔伍德懒散的靠坐在椅子上,撩起眼皮乜了她一眼,“可惜我今天对听故事没什么兴致。”
夏莱回答也很生硬,“对于给你讲故事我一向没兴致,如果三十年前你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今天也不用见着我了。”
听出两个人语气都很不善,弃宝偷偷握住她手指,不安的擡头看她。那个男人她认识,她刚在电子屏里看到过他的新闻,他是个黑心的坏家伙,害死了很多人,夏莱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
夏莱回握了一下,指向菲尔伍德,“弃宝,看到那个男人了吗?那就是你一直在找的父亲,菲尔伍德,或者威利。”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让我恶心!”
菲尔伍德忽然从椅子上直起身,粗声粗气喝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看热闹吗?”
他质问罗德,“我是什么观赏动物吗?你们把无关的人叫来干什么?!”
“怎么是无关的人。”
未待罗德出声夏莱先道:“菲尔伍德先生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七岁的女儿?”
菲尔伍德倏然转头,“什么女儿?”
弃宝已经被夏莱抛出的消息惊的无法动弹,什么?!她是菲尔伍德的女儿?那个她看电视时和妮娜姐姐痛骂一顿的男人?怎、怎么可能!她的父亲虽然不回家,但绝不可能是那个连骨子里都黑透了的男人啊!一定是夏莱找错人了,对,一定是。
但是夏莱还在说什么……
“你的女儿委托我带她从太阳.城来找自己的父亲,她虽然从没见过他,却一直很渴望见到自己的父亲。虽然我觉得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不如不见。”
“哈,你是说这小东西是我的女儿?”菲尔伍德脸上露出滑稽的表情,他似笑非笑时的凶相这让夏莱有一瞬间的错觉,眼前这个人的脸确实和三十年前的列车爆炸案歹徒重合了。
“这不是我的崽子。”菲尔伍德说,“我没有女儿,也没有家人,我只是菲尔伍德、菲尔伍德药厂的老板。”
“相信我,我比你更不希望弃宝是你的女儿。”
夏莱直视他那双没有一丝温情的冷冰冰的双眼,说出口的话更加残忍,“我甚至不希望她知道你的存在,但我没资格做决定,所以在你死之前带她来看一眼自己的父亲。”
“我死之前?你是说我会死吗”菲尔伍德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敢说啊。”
他饶有兴趣的歪头看着夏莱,仿佛她说的话比自己突然之间出现的女儿更让他感兴趣,“不如你来说说,为什么认为我会死?”
夏莱微笑,“想必手段了得的菲尔伍德先生并没听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这是我家乡的谚语,今天送给你了。”
菲尔伍德不屑地嗤笑一声,转头像打量一件廉价的物品一样觑起眼睛看着一脸呆滞迷茫的弃宝。
这小玩意儿就是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儿?那个他连容貌都记不起来的老婆生的孩子?
菲尔伍德并不认为夏莱会特地跑到自己面前编造一个毫无新意的谎言,相反他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女儿。但那又如何?她的出现有什么意义?她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连她的母亲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唔,这么说也不全对,在他隐姓埋名的某一阶段那个女人还是起了点作用的。
弃宝一眼不眨瞪着菲尔伍德,像是要努力把他的脸看清楚,又像是根本没对焦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吗?他真的是吗?
弃宝小手拧着自己的衣边,有一小块被她用力抠脱了线,她毫无察觉,一脸要哭要笑看着菲尔伍德,这一声已经到嘴边的“父亲”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菲尔伍德朝她招招手,她看向夏莱,在夏莱点头之后才小步挪过去。
“你怕我?”菲尔伍德脸上挂着讥讽的笑。自己生的小玩意儿从来没见过他竟然会怕他。
弃宝摇头,又点头。
也是,那些趋之若鹜的愚民们认为他温和可亲,是拯救他们的人,什么都不懂的小动物反而能察觉到他身上的凶悍和冷漠,于是弃宝的怯懦又大大取悦了他。
“你认为我是你父亲吗?”菲尔伍德在弃宝脸上捏了捏,他手劲很大,弃宝的脸瞬间就红了一块。
夏莱皱眉。
弃宝的小身体早已习惯各种疼痛,菲尔伍德捏这一把相比母亲还是温柔的,她顶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哈。”
菲尔伍德大笑一声,就在所有人都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时他忽然一把掐住弃宝脖子,弃宝瞬间缺氧小脸憋的通红,一声呼救卡在喉间。
“我不是你的父亲!”他怒吼一声把弃宝从地上拎起来,纤细的小脖子在他的大掌下微弱的跳动,身躯轻的他能捏着她的脖子甩起来。
菲尔伍德忽然找回了掌控的感觉。
“弃宝!”夏莱扑上去抢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行动起来,观望的罗德小分队在菲尔伍德暴起的瞬间将他围住。
夏莱自责的暗道一声失策,她想过菲尔伍德可能不会认下这个孩子,但她没想到他还能拿自己的孩子做人质。
弃宝被他一把拎起,双脚离地,纤细的四肢在空中胡乱挣扎,她脸憋成青紫,想开口叫父亲,但却连呼吸都难以做到。
为什么?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啊?母亲讨厌她,认为一切都是她的错。父亲从未见过她,可见她的第一面却也如此讨厌她,甚至要杀了她。
她为什么会是个如此令人厌恶的孩子。
挣扎中她下意识看向夏莱,夏莱正因为自己被钳制住而心急,弃宝眼泪流了一脸,夏莱……会不会有一天夏莱也变得厌恶自己呢?
她慌乱中朝夏莱伸出手胡乱抓着,想抓住那个唯一肯牵她手、抱住她的人。
菲尔伍德一瞬间暴起,罗德小分队还不知道为什么,但耳尖的夏莱很快知道了原因——
引擎的轰鸣声将近,军部的直升机到了。
……
走投无路的野兽将会反扑,这是困兽之斗。
此时在场的人才反应过来一直松弛懒散的菲尔伍德为什么会突然暴起,因为军部来接人的直升机到了,这只凶残的野兽还想破笼。
菲尔伍德背已经贴上办公室的大玻璃,他把弃宝死死捏在手上,丝毫不在意这个孩子是否还能呼吸,她是否是自己的骨肉。
她和他所有曾经踩在脚下的石子一样物尽其用,但不值钱。
弃宝小手使劲抠着菲尔伍德的铁掌,勉强获得一口呼吸,从喉咙里挤出为不可为的一声“……父……亲”。
夏莱估计着自己能从菲尔伍德手里抢回弃宝,但她没有把握一点不伤到弃宝。
罗德做了几个手势,小分队队员呈“品”字形散开,像稳固的三角形将暴徒围在其中。
他自己则上前与菲尔伍德交涉,“你放下这个孩子和我们回军部接受审判还可以替自己赎罪,如果你再做垂死挣扎我完全可以现在就击毙你!”
菲尔伍德完全接受不到这种话术,他现在眼里只有身后的两条死路——军部的直升机、四十七层的万丈深渊。
他知道自己不能和军部的人回去,这些人都盼着自己死,一旦去了军部绝无脱罪的可能。
而身后的深渊……
他回头向下看了一眼,原来秘书长说的是对的,四十七层确实太高了。
他这个动作让夏莱心惊肉跳,他该不会是要……
直升机的引擎在头顶轰鸣像是催命符,菲尔伍德看了眼自己手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玩意儿,忽地笑了。
“你不是渴望见到你的父亲吗?我就是你的父亲,有你这么个东西陪着我下地狱倒也不孤单。虽然你没什么价值,但也许到了地狱我也需要垫脚石……”
话未落音,一声玻璃被重击破裂的声音,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四十七层窗前。
“弃宝!!!”
罗德小分队还未来得及动作,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闪电般冲了出去。
……
弃宝曾经很多次梦见飞翔的感觉。
在丛林中飞,在山涧间飞,但从没梦见过在父亲怀里飞。
这是她七岁来距父亲最近的一次,而他带着她一起去死。
风很烈,吹开眼边的泪时仿佛会将自己割裂,弃宝惊恐的闭上眼睛,背后还感觉的到那个抱着她下坠的人。
有温度,却那么冷。
飞是这种感觉吗?恐惧。
死是这种感觉吗?不痛。
原来一切都和自己以为的不一样。
小小的七岁的弃宝在经历过许多不该经历的磨难之后竟然也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直到她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弃宝!!”
弃宝再次睁开眼睛,看见那个一起冲下来的熟悉的身影,被风灌满的眼里忽然蓄满泪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用力眨掉,泪太多的话连夏莱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夏莱跳楼的一瞬间心里就开始骂娘。
妈哒,冲动了!穿越就穿越,可从没想过在几十层楼玩无保险极限运动啊!!会出人命的!!!
……如果我死了,不,如果我大难不死,系统我天天给你上香……
夏莱不知道精灵会不会飞,但她确信自己从四十七楼下来的感觉不是重物落地,像是身体机能被启动,她可以操控自己的体重,当被风托起的一瞬间,她知道自己不会看到两具年轻的少女的身体血溅当场的惨状了。
而唯一血溅当场的人只会是菲尔伍德。
夏莱再次握住那只在空中无比信任伸向自己的小手,接住那具小小的身躯用力抱在怀里。
“生你的人不要你,我要你。生你的人不养你,我养你!”
“别怕,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