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话已讲完，内中详情不必方长再去解释。
他转身负手。
樵俊鬼早已呆若木鸡。
原本坚信的真相都是假的，事实却恰恰相反。
夺妻仇人本是埋尸恩人，记忆中的儿子仅是臆想。
错乱的一切让樵俊鬼低声呜咽，脑海中的记忆慢慢修正，呜咽声也变为鬼哭狼嚎之声。
在某一刻，鬼哭狼嚎声嘎然而止。
方长回头。
留在原地的，已不是樵俊鬼，而是一巨人观，腐臭熏天。
樵俊鬼所持弓箭熠熠生辉，箭镝九枚，分毫未动。
方长长叹一声：“死时身怀箭镝九枚，可害九人性命，居然分毫未动。”
樵俊鬼之弓镝，即便射出，若是不取人命，亦会回归。
“生而为人，在死后，被虚假的怨念纠缠，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是谁之错？”
方长立在樵俊鬼尸体前，有些沉吟。
良久之后，还是不曾得到答案，只是叹口气，道：“是这该死的世道。”
猎户樵夫，没有户籍的流民，只能生活在城外。
若非如此，哪来的这么多人间惨案。
方长并指如剑，流光道道飞逝，飞剑锋利，很快，在山地上很快挖出一道深坑。
又将尸体拖进深坑掩埋，取来山石，刻碑立墓。
待到一切事成，方长又回转身形，俯身，欲要捡起樵俊鬼的弓镝。
却在此刻，那三丈之长的樵俊弓镝，居然快速缩水，变为一丈长短，正合方长所用。
方长见此，亦是一喜，笑道：“古籍诚不欺我，若是助樵俊鬼梳理一口怨气，则其长弓不散，化为异宝，可为人所用。”
“樵俊鬼若手持樵俊弓镝，射之必中，中之则魂飞魄散。”
“化为异宝之后，虽然少了射之必中和箭镝回归之神异，但也是一件好宝贝了！”
若非知晓其中门道，方长也不会主动出手，帮助樵俊鬼完成复仇执念。
他所图谋的，正是樵俊弓镝这一方异宝！
虽然并未杀人助他复仇，可也是了结他的夙愿，化解那一口怨气。
方长原本惴惴，不知开解夙愿能否得来樵俊弓镝，现在看来，只要让樵俊鬼一口胸中怨气消散，便可使得樵俊弓镝化为异宝。
化为异宝之后，箭镝只要出弓，无论中之与否，都会消失一枚箭镝，而不会回归。
不如樵俊鬼手持樵俊弓镝更加神异。
但饶是如此弊端，樵俊弓镝亦可算得上是一件好宝贝！
“日后若是遇上修行元神道法的同道，便可引弓而射杀之！”
“只可惜，箭镝有些少，只有九枚。”
方长收起箭镝，将长弓背在身后，转而看向第一次遇到樵俊鬼时，那一处山林。
“那里，还有一方邪祟，可迷人心智，侵人心神……”
思虑良久，方长轻叹。
“也罢，樵俊鬼都已被我所杀，即便是有其他邪祟，也只能迷人心智罢了，想必也没有什么杀人之能。”
还是快些去往城隍庙为好。
否则，若是差的时日多了，那十张人皮口袋，先他一步回到戮妖观，怕是凶多吉少。
方长翻身骑上羊骨怪，便扬长而去。
再过半日，方长穿山越岭，到了一方大城之外。
立在山上，俯瞰这一方大城，方长亦是感慨。
“此番光景，无愧为一方州府。”
合州城。
比之青城庞大数倍，更加不是谭城那种小山村一般的城池可以比拟。
此方大城，乃是大圣王朝之下三十六州之一的州府！
此城中，必定有着强横的道家门人和足以称霸整个州府的神灵存在！
虽然只是边陲之地，相比于京师不可同日而语，但也绝非现在方长可以正面对抗。
神灵体系，方长亦是有些了解。
阳间事项，杀人放火，盗匪劫掠，都是官府管辖，征缴赋税，横征暴敛，亦是官府职能。
而道法不绝，难免有道人作乱。
各处城池，也都奉养着一方修士，可以吃得上皇粮。
自然，这些所谓的供奉道士，大多数只是吃一份空饷罢了，真到了出面斗法之时，是要拉虎皮做大旗，扯上那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也要罢手言和的。
为了凡俗之人，而与道友斗法，多为不智！
明面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实际上，现在的大圣王朝，却是与神灵共治天下！
山河湖泊，人间城镇，都有着阴间地府册封的神灵，执掌一方，收割香火。
而所谓神灵，并非天地所生。
山河湖泊的神灵，大多数都是些山精野怪，得了阴间册封，成就神灵之位。
人间城镇的神灵，多是亡魂归来，拿到阴间册封，立下庙宇，铸造金身，享用香火，假以时日，便可以金身神像之躯，再度行走天下，不仅与生前无异，更是能够拥有种种玄妙不可思议之力。
相当于重活一世。
思及此处，方长看着远方的大城，轻叹一声。
“官府收官府的税赋，神灵讨神灵的香火供奉，虽说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实质上，却是一家要交两份供奉。”
“长此以往，岂能不乱？”
“大圣王朝，也许要走到末路。”
虽然如此感慨，方长却想到关节处，猛地一惊，微微眯眼。
“不对……”
“此方世界有超凡力量存在，只要笼络习得道法之人，那些凡人百姓，如何抵抗道法超群，即便叛乱，只要道士还在朝廷掌控之中，这天下就翻不了天！”
“或许，这也是为何，明知道士无用，大圣王朝却依然供养的原因。”
“道士成为了既得利益者，自然要维护大圣王朝的统治。”
想到前生史书，方长亦是感叹。
“所谓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却原来也只是换汤不换药。”
感慨良久，方长对于这一方世界的了解更加透彻。
他催动胯下羊骨怪，慢悠悠向着合州城而去。
不多时，便来到合州城之外，立在城门口。
感受着城中浓郁的香火气息，方长止步在城外，并未进城。
然后，绕着城池，环绕而走。
终于，在城墙之下，看到了一方庙宇。
庙宇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
所幸，这是原本供奉神灵之所，所用木料砖瓦，都是上乘，即便年久失修，也不曾垮塌，只是没了一面墙壁和半张屋顶。
破庙不大，方长步入其中，便将一切看的清楚。
而在神龛之上，有一狰狞神像端坐，威严无双。
方长翻身下了羊骨怪，看向那一点神性香火也无的神像，浅笑一声。
“正是此处，可供我走阴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