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是谁?”

“像户部的一个小吏,平时经常跟着秋侍郎出入各府。”赵铁山回忆道,“他们可能早就在府中安插了内应,随时监视着府内的动向。”

这个消息让众人更加恐慌。

秋家不仅敲诈勒索,还在镇国公府安插间谍,实在是无耻之极。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凌降曜问道,“直接向皇上揭发秋家?”

沈隽意:“证据虽然充分,但秋席家在朝中根基取代。贸然行动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急跳墙,制造更大的麻烦。”

李尚书积分:“而且现在边境确实有军情,皇上正需要秋家兄弟稳定同盟。这时候动他们,时机正好。”

“那就等。”沈隽意眼中闪过一抹暗芒,“等他们寻找更大的破绽,等时机成熟,再一举将他们拿下。”

他将所有证据仔细收好,对众人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这些证据,同时继续暗中收集秋家的罪证。只要时机一到,我们就让他们无所遁形。”

次日破晓时分,皇城的琉璃瓦上仍凝着薄霜,晨曦穿透云层,在檐角神兽上镀了层冷金。

殿内,皇上正伏案批阅奏折,龙案上堆叠的奏章如山,烛光将案头铜制笔山的影子拉得斜长,与案角鎏金香炉中飘出的龙涎香雾交织成朦胧的网。

王承恩垂手侍立一旁,手中的鸡毛掸子悬在半空,连拂尘穗子都不敢轻易晃动。

“陛下,沈钦差在殿外求见。”檐下传来小黄门压低的嗓音。

皇上头也未抬,朱笔在奏折合缝处勾下朱砂批痕:“宣。”

沈隽意踏入殿内,月白官服在明黄帷幔的映衬下泛着素净的光。

他双手捧着一尊紫檀木匣,匣身雕着缠枝莲纹,四角镶着银丝掐花,开合处的云纹铜扣在烛火中微微发亮。

行跪拜时,广袖在金砖上铺开,如一朵悄然绽放的白梅。

“臣沈隽意参见陛下。”

“起来吧。”皇上搁下朱笔,目光落在木匣上,“镇国公府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沈隽意起身,将木匣高举过顶:“回陛下,臣有重大发现,恳请圣览。”

皇上亲手接过木匣,指腹摩挲着匣面温润的木纹,打开的瞬间,匣中陈列的物件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一本线装册子、几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还有一方刻着“秋景明印”的羊脂玉印。当看到册子封面上“镇国公府与各部往来详录”的小楷时,他眉心的纹路骤然深了几分。

“这是何物?”

“此乃镇国公府的真账。”沈隽意躬身应答,“详录了府中与朝廷六部的银钱往来,每一笔都注有经办人花押与公函编号。”

皇上翻开账册,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

随着阅读深入,他的脸色逐渐变幻——看到“户部借银二十万两,奉旨赈济江南水灾”时眉头微蹙,翻到下页“秋侍郎景明亲至府中,言东海军饷告急,恳借赈灾银暂挪东海都司用”时,指节不自觉地叩在纸页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上面记载,镇国公府竟是在替朝廷垫付银两?”他抬眼看向沈隽意,眸光中透着难以置信的疑惑。

“正是。”沈隽意将那几封信函依次呈上,“此为户部、工部、兵部的正式借据,每封都盖着六部大印,其中兵部借据上还有当年武英殿大学士的联名签批。”

皇上逐一审阅借据,当看到户部借据末尾那个模糊却仍可辨的“秋”字花押时,手中的象牙镇纸“啪”地压在案上,震得朱砂砚中的墨汁溅出星点:“朕竟冤枉了忠良!”

他猛地起身,明黄龙袍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中飞动,“镇国公府世代忠良,为国垫付巨饷,朕却听信谗言,将其视为贪腐之辈!”

王承恩见状连忙上前,捧着金丝楠木茶盏劝慰:“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皇上挥手让他退下,转而看向沈隽意,目光锐利如鹰:“这些证据从何而来?”

“是镇国公府护卫赵铁山冒死送来的。”沈隽意如实回禀,“据他所言,这些文书皆为老夫人临终前藏于祠堂暗格的遗物。”

皇上重坐回龙椅,指节轻叩着龙案上的蟠龙浮雕,“既然镇国公府是清白的,那此前的贪腐指控从何而来?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这正是沈隽意等待的时机。

他深深一揖,将调查脉络娓娓道来。

从赵怀德呈送的残缺账册,到钱维新率京营兵丁的半路拦截,再到秋景明兄弟在户部与东海都司的异常举动,每一个细节都辅以物证说明。

说到关键处,他刻意压低嗓音,“臣查得,镇国公府曾拒绝秋侍郎‘以军权抵借银’的暗示,此后不久,贪腐弹劾便骤然兴起。”

皇上听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有人为谋夺兵权,刻意构陷?”

“臣不敢妄断,但所有线索皆指向此可能。”沈隽意措辞谨慎,却字字清晰,“恳请陛下圣裁。”

殿内陷入沉寂,唯有铜鹤香炉中龙涎香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皇上终于开口,声线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爱卿,朕命你继续彻查此案。无论牵涉到谁,哪怕是皇亲国戚,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

“另外,”皇上补充道,“即刻为镇国公府平反。朕要亲拟诏书,恢复谢家所有封爵与荣宠,追谥老国公为‘忠烈一品国公’。”

沈隽意心中一振,面上却依旧恭谨:“陛下圣明,老镇国公泉下有知,定当感恩涕零。”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披玄甲的军报使者跪在殿门外,高举着插着羽毛的黄绢军报:“启奏陛下,东边八百里加急!”

皇上示意传见。

军报使者膝行至前,将军报高举过顶。

王承恩接过呈递上前,皇上撕开火漆封缄,目光扫过军报的瞬间,脸色骤变:“蒙古大军十万压境,直逼雁门关!”

他霍然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几,“秋景辉奏请立即增兵五万,调拨军饷五十万两!”

这消息如惊雷炸响,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沈隽意望着皇上手中的军报,心中暗忖。

镇国公府刚得平反,东海便突发重兵压境,这时机太过巧合。

“陛下,”他上前一步,语气审慎,“臣以为此事颇有蹊跷。”

“蹊跷?”皇上转头看他,眸色沉冷,“边关军情如火,岂容揣测?”

“臣并非怀疑军情真伪,而是疑虑其时机。”沈隽意斗胆进言,“陛下试想,为何我等刚开始彻查镇国公府旧案,东边便骤发如此大变?其中或有深意。”

皇上若有所思,然军情紧急,容不得片刻耽搁:“无论如何,边防为重。传旨,着兵部尚书即刻入宫,商议增兵事宜。”

“臣还有一事启奏!”沈隽意突然开口。

“讲。”

“臣请求亲赴东海。”他语气坚定,目光直视御座,“一来核实军情虚实,二来追查秋氏兄弟与镇国公府旧案的关联。臣总觉,此次东海之变,与谢家蒙冤之事必有勾连。”

皇上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他清瘦的身形上:“东海苦寒,且有战事,你一个文臣去做什么?”

“臣虽为文官,却愿为皇上分忧。”沈隽意叩首在地,声音里透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况且查案需实地勘核,唯有亲至东海,方能辨明军情真伪,揪出幕后真凶。恳请陛下恩准!”

殿外的霜色渐渐褪去,晨曦穿透雕花窗棂,在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皇上盯着沈隽意眼底的坚定,龙椅上的明黄色帷幔在轻轻晃动,将他脸上的神情映得格外复杂。

殿内鎏金香炉飘出的龙涎香萦绕不去,与檐角铜铃的细碎声响交织成无形的压力。

“爱卿,你的忠心朕心如明镜,”他指尖轻叩着镶玉的扶手,声音沉缓如古钟,“但东海防务关乎国本,容不得半分差池。你且想想,镇国公府刚得平反,此刻你若离京,朝堂之上难免有流言蜚语。”

沈隽意心头一震,正要再次请命,却见皇上抬手制止,玄色龙袍的袖摆扫过身前的白玉案几。

“你与谢家乃是血亲,”皇上起身踱步,十二章纹的衮服在金砖上投下晃动的暗影,“若派你去查东海军情,外人定要说你循私偏袒。朕岂能让股肱之臣陷入口舌之争?”

立在御座旁的王承恩轻拂拂尘,尖细的嗓音带着恭顺:“陛下圣明,沈大人确不宜在此时远行。”

沈隽意喉头微动,虽心急如焚,却也知圣虑周全。

他按捺下上前的冲动,改而问道:“陛下属意何人前往东海?”

皇上沉吟片刻,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朕已有人选。”他转向王承恩,“传旨,召工部侍郎楚元化觐见。”

“奴才遵旨。”王承恩躬身退下,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响渐远。

不出一炷香工夫,年过四旬的楚元化已疾步踏入养心殿。

他身材魁梧,面容被塞外风沙刻得黝黑,双眼却亮如寒星,正是当年主持修建东海河堤的实干能臣。

“臣楚元化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皇上开门见山,“朕命你即刻前往东海,一则核实军情真伪,二则查勘边防设施。”

楚元化撩袍跪地,声音洪亮如钟:“臣领旨!不知何时启程?”

“越快越好。”皇上将案头的军报推过去,明黄绢面上的朱批尚未干透,“你且看看这份八百里加急,可有蹊跷之处。”

楚元化展开军报,目光如炬扫过字里行间,浓眉渐渐拧成疙瘩:“陛下,东海此次请饷五万两?这几乎是江南漕运半年的赋税总和了。”

“正是朕的疑虑。”皇上指尖敲击着龙椅的扶手上的蟠龙雕饰,“东海防务固若金汤,怎会突然需此巨款?你须得亲自去一趟,探清虚实。”

沈隽意立于侧旁,心中暗赞皇上用人得当。

楚元化不仅为人刚正不阿,更曾在兵部任职多年,对边防事务了如指掌,确是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

“陛下,”楚元化忽然抬眼,声音沉肃,“臣在工部监修河堤城池时,曾查过东海的防御图。按图上标注,其城防足以抵御十万水军,除非.”

“除非什么?”皇上追问,殿内空气骤然凝重。

“除非防务部署被人暗中篡改,或是军中出了通敌的内鬼。”楚元化的话如重锤敲在金砖上。

皇上抚掌而叹:“爱卿所言极是!此番东海之行,你不仅要核查军情,更要暗查秋景辉的所作所为。”

楚元化心领神会,叩首道:“臣明白。只是此行需带些信得过的人手……”

“这个自然。”皇上转向沈隽意,“沈爱卿,你虽不能亲往,可荐几员得力干将辅佐楚爱卿。”

沈隽意不假思索:“臣荐指挥佥事张怀忠。此人曾在东海戍边三年,熟悉军务,且忠勇可靠。”

“准奏。”皇上又补充道,“再调拨三百羽林卫随往,务必确保楚爱卿的安全。”

楚元化谢恩后,又问:“陛下,臣此去东海,除查核军情,还需留意何事?”

皇上与沈隽意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声道:“你需暗中观察东海都司的钱粮调度、兵员操练,但凡有任何异常,即刻密折奏报。”

这言下之意,已是要楚元化彻查秋氏兄弟的罪证。

“臣领旨!”楚元化拱手应下。

沈隽意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份用火漆封好的清单:“楚大人,这是镇国公府与六部往来的账目摘要,其中涉及东海的款项流向,还请大人重点核查。”

楚元化接过清单,借烛火匆匆浏览,惊道:“据这上面记载,镇国公府曾先后向东海拨付过八十万两白银?”

“正是。”沈隽意颔首,神色认真道,“且每一笔都是应户部、兵部的公函所借,绝非谢家私自输送。下官怀疑,如今东海所请军饷,或与此前的款项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