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惊涛暗涌·雷火初鸣
临海城的靖海督府衙署深处,弥漫着海风也吹不散的凝重。·s·a_n,y?e?w~u/.+n¨e~t′
巨大的海疆舆图铺满了整面墙壁,东南海域被朱砂笔狠狠圈出,刺目如血。
王铭背对舆图,玄色常服在昏暗烛光下仿佛凝固的阴影,
指尖在粗糙的紫檀木案沿缓缓划过,留下细微的声响。
陆仙带来的密报,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扎进东南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
五千料巨舰“镇海”级,大浪帝国的新锐“雷火铳”
——郑枭掀起的并非寻常浪花,而是足以倾覆帝国海疆根基的惊涛骇浪。
“郑枭…‘海龙王’?”
王铭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
“好大的排场!用铁甲巨舰和霹雳雷火,想给本公一个下马威?”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肃立一旁的靖海督府长史周文渊。
“周长史,本公的三条令谕,执行如何?”
周文渊清癯的脸上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眼神却异常亢奋:
“禀公爷!令出如山,无人敢怠!
其一,镇海坞!五座干船坞昼夜轮替,灯火通明!
征调民夫已达三万,江南各州钱粮物资正源源不断运抵!
两艘‘海蛟’级已下水舾装,三艘‘巡海’级龙骨铺设完毕!
最大那座巨坞,基座已用铁汁糯米浆浇死,
正在垒砌坞墙巨石,三千料‘镇岳’级巨舰的龙骨巨木,已从绿州深山启运,不日将抵!”
他语速极快,带着技术官僚特有的狂热:
“其二,工部火器局顶尖匠师共二十七人,已由‘沙蛇营’好手护送至坞内‘神机坊’,
坊区外围三重岗哨,内里由沙蛇营精锐十二时辰轮值!
仿制雷火铳的图纸已由陆夫人亲信送达,匠师们昼夜参研,所需精铁、木炭、硫磺、硝石,按十倍量供给!
只是…”
他声音低了些,
“此物构造精妙,原理深奥,大浪匠人必有秘法,破解仿制,恐非朝夕之功。”
“其三,”
周文渊看向王铭身侧沉默的赵宇,
“定国公持天子剑与公爷手令巡视沿海诸军,雷厉风行!
旬日之内,已斩临海卫指挥使一名、罢免都司两人、锁拿通敌嫌疑军官七人!
沿海各卫所震动,汰弱留强,整肃操练,风气为之一新!
新募水性精熟、敢战之士三千,已编入水师‘飞鱼’、‘蹈浪’二营!”
“好!”
赵宇按着腰间天子剑,年轻的脸庞上带着锐不可当的锋芒,接口道,
“大帅放心!东南诸军,如今皆知‘镇国公’之威,天子剑之利!
怯战通敌者,已无容身之地!
末将已令各营,加练夜战、接舷、火攻之术!
只待战船就位,必叫那郑枭的巨舰有来无回!”
王铭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陆仙,无声询问。
陆仙上前一步,墨色劲装衬得她身形越发挺拔:
“夫君,大合方面,郑枭阅舰后,‘镇海’级首舰‘海山号’已离港,动向不明,
但其常驻舰队巡弋范围,已将我临海、望潮、伏波三处重要渔场及新辟航线完全笼罩。,/ˉ5?¤4x看?书}x $?无¨`错±>内?容???
三日内,又有五艘渔船被其巡逻快船撞沉,
渔民十七人失踪,生还者言,对方极其嚣张,见船就撞,高呼‘此乃大合海疆,华船擅入者死’。”
她声音清冷,却字字如刀,
“另,潜伏天南城的‘沙蛇’冒死传出消息,
大合朝廷已与大浪帝国签订密约,后续将有至少十门‘雷火铳’及配套弹药、匠师,秘密运抵伏波军港。
接收者,正是郑枭亲信。”
“十门…”
王铭眼中寒芒暴涨,如同风暴前夕海面上凝聚的雷光。
他踱步至巨大的海图前,手指重重戳在代表大合帝国伏波军港的位置。
“郑枭这是铁了心,要用这‘雷火’之威,敲碎我大华涉足海疆的脊梁!”
他猛地转身,对着陆仙,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夫人!‘沙蛇’在东南的网,该动了!
本公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那十门雷火铳,绝不允许安稳落在郑枭手里!
船只航线、接应地点、押运兵力…本公都要!
必要时,海上劫杀!陆上截夺!不惜代价!”
“妾身领命!”
陆仙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
情报世界的血腥搏杀,对她而言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周长史!”
王铭目光如炬,盯住周文渊。
“下官在!”
“神机坊,是本公东南之局的命脉!
三个月?本公只给你两个月!”
王铭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周文渊心头,
“告诉那些匠师,仿制成功,赏千金,荫子孙!
若能改进,威力更胜大浪原品,本公亲自向陛下请封爵位!
若两月后仍无寸进…”
王铭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九幽寒风,
“延误军机者,斩!你这个长史,提头来见!”
周文渊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却不敢有丝毫迟疑,咬牙躬身:
“下官…明白!必竭尽所能,督催神机坊!
两月之内,定将样品呈于公爷案前!”
“定国公!”
“末将在!”
“整军备战,一刻不可松懈!
新募水勇,加紧操演!飞鱼营快船,给本公撒出去!
抵近侦察,摸清大合巡逻舰船规律、航速、弱点!本公不要伤亡数字,只要情报!精确的情报!”
王铭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让将士们把眼睛擦亮,把刀子磨快!
风暴,就要来了!”
命令如同无形的波浪,迅速从靖海督府扩散至整个东南沿海。!7!6\k+s′./n¨e?t\
临海城的气氛骤然绷紧。
港口内,新下水的“海蛟”级战船加紧安装弩炮、拍竿,工匠们日夜敲打;
镇海坞巨大的工地上,号子声震天,运送巨石的牛车川流不息;
沿海卫所军营中,杀伐操练之声直冲云霄。
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临海人的心头。
......
关州林园,桃花已近荼蘼,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小径。
农庄的宁静与千里之外的剑拔弩张,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书房内,烛光摇曳。
王母将刚刚熨烫平整、带着皂角清香的靛蓝布衣仔细叠好,放入藤箱。
程雅捧着一大罐新腌的脆笋和几包晒干的野菌,小心地塞进箱子的角落。
“娘,这些夫君最爱吃了,临海那边靠海,怕他总吃鱼虾腻味。”
她声音轻快,却掩不住眼底的忧色。
张云坐在书案前,指尖捻着一枚铜钱,对着摊开的账簿,眉头微蹙。
“仙妹的信说,东南局势紧张,
那大合的水师提督郑枭,是个狠角色,新得了厉害的武器…
夫君的压力,怕是比西征时更甚。”
她抬起头,看向王母,
“娘,这趟去临海,农庄的账目和今年的蚕桑、织造,我都理清楚了,交予信得过的管事。
只是...您…”
王母盖上藤箱,动作轻柔却坚定。
她走到窗边,望着月色下凋零的桃花,温婉的侧脸在烛光中显得异常柔韧。
“云儿,农庄有我和雅儿守着,你就放心吧。
铭儿在东南,面对的是从未经历的海上强敌,身边虽有仙儿和将士,但…总需有个知冷热的人在跟前。”
她转过身,目光澄澈而宁静,
“我不懂军国大事,但想着,你去那至少能让他吃上口热乎饭,夜里批阅公文时,有盏热茶......
风雨同舟,本就是夫妻本分。”
程雅在旁边眼圈微红,用力点头:
“娘说得对!
姐姐去了,夫君心里就踏实了!”
她转身又跑出去,
“我再装些新炒的茶叶!”
张云轻轻叹了口气,合上账簿:
“也好。
娘亲心细如发,有您在,农庄这边定会打理得妥妥帖帖,
等我…和夫君一起回来。”
王母点点头,将一枚小小的、刻着“平安”二字的羊脂玉佩塞进张云手中,
“这个,给你们夫君带上。”
......
数日后,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十余名乔装改扮的精悍护卫暗中随行下,
悄然驶离了关州林园,车轮碾过落花,向着东南惊涛暗涌之地,辘辘而去。
......
临海城,靖海督府。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王铭、赵宇、周文渊以及几名水师核心将领,齐聚在悬挂着巨大海图的议事厅内。
烛火跳动,将众人凝重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腥和一种无形的焦灼。
“公爷!飞鱼三号、七号快船回报!”
一名传令兵几乎是冲进厅内,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东北方向,距临海港约一百五十里外海域,
发现大合巨舰!
体量…体量远超‘巡海’级,恐…恐就是那‘海山号’!
其航向…正冲着临海而来!航速…极快!”
厅内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郑枭,终于来了!
而且如此明目张胆,直扑大华新设的水师重镇!
“规模?护航?”
王铭的声音冷硬如铁,听不出丝毫波澜。
“巨舰一艘!两侧各有四艘‘千帆’级护卫舰!
呈锋矢阵型!距离尚远,无法判断甲板武备细节,
但…但其船首似有巨大异状,形如撞角,黝黑发亮,绝非寻常木铁!”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颤抖。
“撞角…雷火铳…”
赵宇咬牙,眼中怒火升腾,
“这郑枭,是来示威的!想用这巨舰,撞碎我大华海防的脊梁!”
“公爷!是否…是否立刻集结‘海蛟’、‘巡海’,出海拦截?”
一名水师将领急声道,手已按在刀柄上。
王铭抬手,止住了将领的请战。
他走到巨大的海图前,目光死死锁定了“海山号”可能出现的海域,
又扫过临海港外复杂的水道、暗礁分布图。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种应对方案的代价。
硬拼?以现有的“海蛟”、“巡海”,在体量、火力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避战?任由敌舰逼近临海,耀武扬威,甚至抵近侦察镇海坞?
那刚刚凝聚起来的军心士气,将瞬间崩塌!
“不。”
王铭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掌控风暴的冷静,
“传令!临海港所有战船,退入内港,依托岸防炮台固守!
非本公帅令,不得出战!”
“啊?”
将领们愕然。
“命令岸防‘霹雳’炮营!所有炮位,装填实心弹!
标定港外航道狭窄处‘虎口礁’区域!
隐蔽待机!”
王铭的目光转向赵宇,
“你即刻带本部亲卫,乘快马,持本公令旗,沿北线疾驰!
去‘飞鱼礁’!
那里有一支伪装成渔船的‘沙蛇’小队,还有三条装满火油、硫磺、硝石的旧商船!
告诉他们,计划提前!
目标,‘海山号’!不惜一切代价,把它给我…烧起来!”
赵宇眼中精光爆射!
他瞬间明白了王铭的意图——避敌锋芒,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然后用最原始、最疯狂的火攻,在狭窄水道给予这海上巨兽致命一击!
“末将明白!”
他抱拳一礼,转身如旋风般冲出议事厅!
“周长史!”
“下官在!”周文渊脸色发白。
“即刻疏散港外所有渔船、商船!封锁消息!
港内军民,一律不得登高了望!违令者,斩!”
“遵令!”
“其余诸将,各归本阵,安抚士卒,准备岸防接战!
告诉将士们,巨舰虽大,靠不了岸,就是活靶子!本公要这‘海山号’,来得…回不得!”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流,迅速注入临海城这个巨大的战争机器。
岸防炮台上,沉重的青铜炮口被缓缓推出垛口,
炮手们沉默而迅速地装填着沉重的实心铁弹,标尺被反复校准,指向那片被称为“虎口礁”的死亡水域。
港口内,刚刚还紧张备战的战船纷纷降帆,退入由天然礁石和人工堤坝构筑的内港,如同蛰伏的猛兽。
百姓被军士引导着向内陆疏散,临海城瞬间变成了一座外松内紧、布满杀机的巨大陷阱。
王铭独自登上督府最高的望楼。
海风猛烈,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他极目远眺,东北方的海平面上,一个微小的黑点正迅速扩大,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山峰!
庞大的舰体劈开深蓝的海水,犁出两道巨大的白色尾迹,如同巨兽的咆哮。
船首那狰狞的巨型撞角,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冷的金属寒光!
两侧的护卫舰如同鲨鱼的背鳍,拱卫着它们的王。
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依旧令人窒息。
“海山号…”
王铭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他仿佛能看见舰楼上,郑枭那睥睨轻蔑的目光。
他缓缓抬起手,按住了腰间的“断岳”剑柄。
冰冷的触感传来,西疆的血火,肃州的残旗,宏武帝赐下的“断岳”…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归隐林园的画卷被这海上巨兽狠狠撕裂,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
涌、更加未知的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越过越来越近的“海山号”,投向更遥远的东南海天深处。
这场由郑枭掀起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剑,注定要在血与火的海浪中,再次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