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一贱下天山

第490章 机会?

  十月三十日,寒风卷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子,呼啸着掠过连绵的清军营帐,发出“呜呜”的嘶吼,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帐外徘徊。

  营地里,篝火微弱的燃烧着,火苗被风压得几乎贴地,映照出士兵们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

  他们蜷缩在营帐角落,有的裹紧了单薄的衣物,有的用冻得发僵的手搓着脸颊,试图汲取一丝暖意。

  在一座巨大的中军帐里,炭盆里的火炭烧得通红,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却驱不散帐内的寒意。

  多尔衮坐在矮桌前,手里攥着一只银质酒壶,酒液早已冰凉,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对面帐门的方向怔怔出神,眼神异常阴鸷,像是被什么烦心事所困扰。

  多铎坐在他对面,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里捏着一块干硬的肉脯,咬了一口,硌得牙生疼,又嫌恶地丢回盘子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从多尔衮手中抢过酒壶,朝嘴里猛地灌了一口。

  “咳咳……”劣质烧酒在喉咙里炸开辛辣的暖意,却压不住他胸腔里的寒气。

  他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酒渍,熊皮袄的袖口露出磨得发亮的铜扣,“这鬼天气,再冻上半个月,八旗子弟们的手指都得冻掉,还提什么开弓射箭?到时候怕是连弓弦都拉不开了!”

  “明军不也跟咱们一样苦熬着?”多尔衮随意地回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这能他娘的一样吗?”多铎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里满是愤懑,他抬头看向多尔衮,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来,“明军背靠城池,可以轮换着进城休整,喝口热汤,烤烤火。咱们呢?却要在雪地里打滚,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他顿了顿,又道:“这仗再这么打下去,咱们两白旗的家底都要耗光了。你说,汗王到底在等什么?难不成要等天上掉馅饼吗?”

  多尔衮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嘲讽。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却浇不灭他胸中的郁闷,反而像是添了一把火。

  “他在等一个台阶。”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要是撤兵的话,咱们这位汗王不就等于主动认输了。呵呵,他帝王之威,怕是也就此没了,以后还怎么号令八旗?”

  “可要继续耗下去,别说那些汉人和蒙古人,恐怕就连咱们自家的八旗各部都要闹将起来!”多铎将酒壶重重地置于矮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震得桌上的盘子都微微晃动。

  “闹将起来?”多尔衮笑了笑,嘴角露出嘲讽的意味,眼神里却带着几分锐利,“是两黄旗闹将起来,还是正蓝旗闹将起来?或者是镶蓝旗?”

  两黄旗为皇太极亲掌,其子豪格掌正蓝旗,而镶蓝旗的旗主是济尔哈朗,向来唯皇太极马首是瞻。

  也就是说,八旗各部再怎么闹腾,但这四旗只要紧随皇太极,八旗另外四旗就翻腾不出水花来,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而且,正红旗的代善和镶红旗的罗洛浑(岳托死后,暂摄旗务),一个始终保持中立,谁都不偏向,一个在皇太极支持下刚袭了多罗贝勒,暂摄旗务,根基未稳,肯定都不敢公然反对汗王的决策。

  所以,多铎口中说的“八旗各部都要闹将起来”的假设,根本就不成立。

  最多,也就是他们兄弟的两白旗发出几句不谐的声音,表达一下不满罢了。

  但想要真正挑战皇太极的权威,还是缺了几分底气,也没有那个实力。

  多尔衮比多铎年长两岁,虽然身体不如对方,勇武也要弱几分,但他性子却要沉稳得多,算是几兄弟之中少有“脑子”的贝勒。

  此时,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也跟多铎一样,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表情很是郁郁,显然也对当前的局势感到棘手和不满。

  帐外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蒙古八旗的咒骂声,那咒骂声里充满了愤怒和抱怨,还有汉军旗的咳嗽声和辩解声,声音微弱而怯懦,随后又是满洲八旗将官的呵斥声,严厉而粗暴,像一锅煮沸的烂粥,咕嘟咕嘟的,但旋即又被扣上了锅盖,没了声响,想来是被强行压制下去了。

  “你瞧着吧,到最后,这场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反倒损失惨重的战事还要继续下去,咱们两白旗就算啥也不说,他们两黄旗自己就要跳起来!”多铎转过头来,瞪了多尔衮一眼。

  “急什么!”多尔衮笑着说道,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老汗当年在萨尔浒,趴在二月的雪地里几天几夜,不也照样破了明军的营寨?咱们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那能一样吗?”多铎对多尔衮的冷言冷语很是不满,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那时候,老汗出手,就是以快打慢,还知道明军都是软蛋,是可以分路击败的。再看看现在,十几万明军簇聚在一起,挖壕修垒,还背靠几座坚城,防守得跟铁桶似的,跟咱们对峙相持,这压根一点都看不到赢的希望。简直就是在做无用功!”

  “去看看两白旗的营地,镶白旗的阿山牛录,连能拉弓的旗丁都凑不齐五十个了!上个月,我们攻明军松山大营,你们正白旗的三泰牛录几乎全都打光了,尸体都冻在壕沟里的烂泥潭捞不上来,连个全尸都没有!”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把扯开松了绳扣的衣甲,露出里面渗着血渍的棉甲:“两白旗,从交到咱们手里后,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十几个牛录被废了!……十几个牛录呀!这可是咱们的根基!”

  多尔衮沉默着攥着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杯底的酒渣沉淀着,像他此刻翻涌的心绪,杂乱而沉重。

  他想起两个月前,阿济格出发去夺明军笔架山粮草营地,那位十二哥意气风发地率领五千铁骑奔向海边,盔甲上的铜扣在火把照耀下闪得发亮,马蹄声踏破了夜空的宁静,当时大家都以为能满载而归,并给予明军沉重一击。

  可天色微明时,他却像一个血葫芦般被巴牙喇亲兵裹着毡子驮回了大营。

  他的小腿被明军火炮齐齐削掉,血流了一地,染红了身下的雪地,不到一天便断了气,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满是不甘。

  “阿济格的灵柩,至今还停在盛京的喇嘛庙里。”多尔衮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一丝沉痛,“汗王不让发丧,说要等破了松山和锦州,用洪承畴、祖大寿的人头当祭品,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可我觉得,阿济格是替汗王死的。若不是他逼着要速战,要大破明军,阿济格怎么会带着五千骑去撞明军的炮阵?那分明就是去送死!”

  多铎闻言,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随即,他伸手抓起桌上的羊腿啃了一口,试图用食物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肉早就冻得发硬,嚼起来像吞木屑,一点味道也没有,他却还是用力地嚼着。

  帐外的风声更紧了,把帐篷的支架吹得“咯咯”作响,仿佛随时会被它拽倒,将这小小的营帐吞噬。

  “汗王是铁了心要耗下去。”多铎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可他耗得起,咱们耗不起呀!咱们两白旗营地里,只剩下一百石麦麸了,再不想办法,我们就得吃雪团裹树皮了。到时候不用明军打,咱们自己就先垮了!”

  他忽然凑近多尔衮,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怀疑,“你说……汗王是不是病得糊涂了?明知道洪承畴在拖,还要陪着他耗?问题是,咱们哪里耗得过明军呀!他们的粮草可比咱们充足多了!”

  多尔衮闻言,嘴角抽了抽,手指在肉干上掐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他想起十天前去皇太极的大帐议事,那位汗王咳嗽得直不起腰,鼻血一股一股地往外淌,脸色蜡黄得像张旧纸,却犹自咬牙朝众人嘶吼:“坚持,再坚持几天。洪承畴一定会露出破绽,明军一定会给我们闪出机会。此战,我们大清将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击垮辽东明军的军事力量!到时候,辽东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可帐外都下了两场雪,深及脚踝,连战马都冻得直打哆嗦,还怎么坚持?

  况且,我们连粮食都快没了,眼见就要断顿饿肚子了!

  皇太极,这是要将我八旗子弟都葬送在此地啊!

  多尔衮在心里悲愤地呐喊。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瞬间涌了进来,羊油灯的火苗“噗”地灭了一盏,帐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不少。

  一个身披重甲的正白旗巴牙喇踉跄着扑进来,膝盖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甲叶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突兀。

  “鄂春,你个狗奴才作死吗?”多铎冷声斥道,伸手便要抓身侧的刀鞘。

  “主子!出大事了!”鄂春的声音带着几分惶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混杂着雪水,顺着脸颊滑落。

  多铎将刀抽了出来,寒光一闪,架在了他的脖颈上:“狗奴才,是明军摸进来了吗?”

  “不……不是……”鄂春使劲地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封火漆印的信,双手呈给多尔衮,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是……是留守盛京的阿隆送来急报!辽……辽阳……丢了!”

  “什么?”多尔衮霍然起身,动作迅猛,衣甲下摆扫过矮桌,杯盘撒了一地,发出“哐当”的碎裂声。

  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一把抢过那封信,借着仅剩的一盏油灯展开,纸张因为他的手在颤抖而微微晃动,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变得铁青。

  多铎收起刀,也急忙凑了过去,看清上面的字时,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样,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十月二十六日,新洲军联合明军辽南镇一部袭占辽阳,守将鄂尔泰及所属甲兵悉数战死。阖城遭屠,旗人四散,盛京戒严警备!”

  “新洲军?”多铎挥刀将脚下的矮桌劈成两半,木屑四溅,“怎么哪儿都有他们来掺和!简直是阴魂不散!”

  “主子……”鄂春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奴才估摸着,其他各旗肯定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帐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外面的北风还在呼呼的吹着。

  多尔衮与多铎对视了一眼,脸上皆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表情里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和期待。

  退兵的契机来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迅疾的马蹄声,还有隐隐的呼号声,正从远处向这边蔓延,越来越清晰。

  “主子,是镶红旗那边的营地……”鄂春掀开帐帘,眺望了一会,随即回头朝多尔衮兄弟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

  多尔衮笑了,从塌上抓起一件裘衣披在身上,然后转身朝帐外走去:“不用问,定是有人比咱们更急。”

  “你去哪儿?”多铎跟在后面,也出了大帐,寒风瞬间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

  多尔衮挥手让自己的巴牙喇亲兵牵来战马,接过缰绳,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走,去看看这些忠臣们,是不是要逼着汗王退兵返回盛京。这出戏,可不能少了咱们。”

  说着,翻身上马,缰绳一带,便朝两黄旗的营地奔去。

  多铎紧随其后,两匹战马在雪地里疾驰,十余名巴牙喇亲兵护持在两侧,身后留下一片狼藉的蹄印。

  远处的营盘里,火把次第亮起,如同星星之火,很快连成一片摇曳的火海,映得半边天都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两黄旗营地里的黄罗帐中,皇太极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帕巾。

  他听着帐外骚动的营盘,眼神里却丝毫没有愤怒和慌张,反而却充满了戏谑的神情,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呵,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他低声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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