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一贱下天山

第485章 战辽阳(一)

  十月二十二日,冷冽的寒风,正沿着千山卫断墙的裂缝往里钻。

  秋风卷着枯黄的草叶,在荒废的城垣间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旷野中,两千余新华军正沿着官道铺开,藏青色(新华陆军)和深蓝色(民兵)的军服在枯黄野地里像片移动的深潭。

  队伍末尾,尚可喜所部的六百余明军裹着各色各样的棉甲,缩着脖子跟在后面,马蹄踏过结霜的路面,扬起细碎的冰尘。

  “扎营吧。”钟明辉转头看着新华陆军第二混成营营长周成平。

  “是,专员!”周成平敬了一个军礼,随即便朝几名军官命令道:“各队扎营,严格按陆军操典执行。”

  “让明军马队前出五公里,袭杀清虏探马。”

  “散兵警戒半径扩大到一公里!”

  “炊事班搭建灶台,烧水做饭!”

  新华军的动作很快,士兵们熟练地卸下背包,工兵铲在冻土上凿出方形的灶坑,没多久便有袅袅炊烟从残垣间升起。

  与他们相比,尚可喜的部下显得有些散漫,几个明军士兵正围着半截石碾子烤火,其中一个把鞋脱了,脚翘在碾盘上,露出破了洞的袜子,冻裂的脚后跟红得刺眼。

  钟明辉踩着断壁残垣登上半塌的敌台,皮靴碾过碎砖,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放眼望去,这座昔日的明军卫所早已破败不堪,夯土城墙多处坍塌,箭楼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梁斜插在废墟中,城内的房舍大多倾颓,杂草从石板缝间疯长,几乎吞没了曾经的道路。

  “钟大帅,这里就是以前的千山卫?”身后传来辽南镇左翼游击彭遇冲的声音,他披着铁甲,腰悬长刀,眉头紧皱,“当年可是驻兵三百的卫城,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钟明辉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扫视着四周。

  残破的城墙上还能看到当年激战的痕迹,箭簇深嵌在砖缝里,几处坍塌的墙垛上残留着炮击的凹坑,甚至还有几具早已风化的白骨半埋在土里,无人收敛。

  “明军败退后,这里就被放弃了。”钟明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清虏占了辽阳、沈阳几座大城,却懒得经营这些卫所,只留了这些遍地的残垣。唉,可惜了!”

  彭遇冲冷哼一声:“鞑子向来如此,只知劫掠,不懂经营。”

  钟明辉点点头,目光转向远处。

  荒芜的田野间,几座低矮的屯寨孤零零地立着,但早已人去屋空。

  新华军的前哨先前回报,说这里屯殖的百多名包衣和汉奴听闻大军将至,早已逃散一空,只留下一座空空的寨子。

  钟明辉抬手按了按帽檐,貂皮护耳蹭过冻得发红的耳廓。

  “专员,你其实可以跟马得功那些明军留在海州城的……”周成平低声说道。

  “跟那帮胆小鬼待在一起,平白让人生出几分忌惮!”钟明辉嗤笑道:“万一,从哪儿杀出一路清军骑兵,说不定就被他们直接给丢在后面了。所以呀,还是跟你们在一起,要安全得多!”

  他说这番话时,丝毫没有回避彭遇冲的意思,显见已经将他当做自己人。

  在海州城,他是费尽口舌,极尽劝说,希望大军共同北上,一举端了辽阳城,以做出威逼沈阳的架势,从而调动清军兵力。

  但马得功却死活不愿相随而来,唯恐遭到清军的袭杀。

  哪怕钟明辉以辽阳城积存了大量清军财富为诱惑,他也坚决不“以身犯险”。

  末了,钟明辉负气表示会带着两千余新华军独自北上,以一己之力攻打辽阳城。

  可能是尚可喜在大军临行前有交代,其麾下游击彭遇冲在犹豫再三后,提出愿意率领所部六百余官兵跟随前往。

  对此,钟明辉是甚感欣慰。

  这几年,对尚可喜的支持和投入还真没白费,关键时刻晓得主动予以回报。

  嗯,到时候,得想办法搞掉这个马得功,争取让尚可喜上位。

  “报……”一名传令兵快步奔上城墙,朝钟明辉敬了一个军礼,“钟帅,我们在东边树林里发现了几十个汉奴,没逃远。”

  钟明辉眉头一挑:“带几个过来问话。”

  不多时,几名衣衫褴褛的汉奴被带到了钟明辉面前。

  他们面容枯槁,眼神畏缩,有的甚至佝偻着背,像是常年被鞭打留下的习惯。

  脑后一根丑陋的金钱鼠尾辫,随着身体的晃动,左右摇摆着。

  这么冷的天,大多数人竟穿着单薄的夏衣,而且到处都是破洞,赤着的双脚冻得发紫,每走一步都咧下嘴。

  “你们为何不逃?”钟明辉蹲下身,拿过一只水缸,递给为首的一名汉子。

  那汉子哆嗦着接过去,嘴刚碰到水缸边缘就被烫得一激灵,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像是怕水里有毒。

  他颤巍巍地跪下,嗓音沙哑:“回……回将军的话,小的们无处可去,逃了也是死……”

  他指了指西边,枯瘦的手指节突出:“去年开春,沙头屯的人跑了七个,被八旗老爷骑马捉了回来,先是抽了个半死,最后全都剥了皮,挂在寨门口的老槐树上……那树现在还在呢,叶子落得比别处早。”

  钟明辉的手指攥紧了水壶,壶身的冰碴硌得掌心生疼。

  他身后的新华军士兵们都沉默着,有人悄悄把背包里的干粮递过去,那些汉奴惶恐地推开,嘴里念叨着“不敢要,不敢要”。

  一名士兵看不过去,直接把干粮塞到其中一个少年手里。

  那少年愣了愣,飞快地塞到嘴里嚼起来,噎得直翻白眼。

  “你们……都是这里的汉奴?”钟明辉和声问道。

  “是……是……”那汉子低着头,“原本是山东济南的农人,两年前被主子,哦,不是,被鞑子给掠到关外,就成了旗人的奴才。”

  钟明辉沉默片刻,又问:“辽阳现在有多少守军?”

  那汉子茫然地摇头:“小的们不知……辽阳离这儿远,旗人老爷们怎会让我们去那里。”

  “那可曾听到管束你们的包衣提起辽阳的事?”

  那汉子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的回忆,随后低声道:“前些日子,管我们的包衣管事喝了一点酒,便开始发脾气,曾骂骂咧咧地说……说辽阳的粮食都被征走了,连许多旗人主子的存粮都不够吃,再过些日子,怕是要饿死我们所有的汉奴……”

  钟明辉眼神一凝:“粮食被征走了?知道运去哪儿了?”

  “听说是……松锦前线。”汉子嗫嚅道:“包衣管事说,不仅辽阳城里的旗人老爷们要节衣缩食,就是盛京皇宫里的宗亲贵人也得省着点口粮,尽全力保证前线的吃食供应……”

  钟明辉与身旁的几名军官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有别的消息吗?”周成平追问道。

  那汉子摇头:“小的就知道这些……”

  “军爷,我知道一个消息……”那名少年咽下最后一口干粮,怯生生地望过来。

  “哦,你说!”钟明辉又将水壶递给了他。

  “好些天以前,我听到包衣管事念叨,说城里的兵都调去锦州了,留下的都是缺胳膊断腿的,现在连看城门的都是些旗人小主子,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还够不到长矛尖……”

  众人听罢,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钟明辉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带他们下去,并吩咐道:“给他们些干粮和热水,再匀些衣物给他们穿上,今晚就宿在营中。”

  待汉奴们退下后,彭遇冲朝钟明辉拱了拱手:“恭喜大帅,看来咱们赌赢了!辽阳果然空虚无比,连十来岁的小鞑子都要扛着长矛守城。”

  钟明辉笑着点了点头:“是呀,咱们赌赢了!若是此番破了辽阳城,彭游击怕是要升参将、副将了!”

  “呵呵……”彭遇冲闻言,顿时喜不自胜,“多谢钟大帅成全!”

  第二混成营的几名参谋军官上前一步,摊开地图:“钟帅,从千山卫到辽阳还剩二十五公里左右,若明日行军十五公里,后日正午便可抵达城下。”

  钟明辉盯着地图,沉吟片刻:“路上会不会耽搁太久,清虏的探马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辽阳守军或许正在备战。”

  “但他们可征调的兵力应该不会太多,实力相当有限。”参谋军官说道,“当然,他们会将城中的壮妇、老人,甚至半大孩童尽数动员起来,兵力当不至于超过一千人。”

  钟明辉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好,明日行军十五公里,后日正午抵达辽阳城后,立即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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