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万物凋零
噗噜、噗噜。
踩踏在松软泥土上的马蹄缓缓放慢,逐渐变得平缓。
随着王进挥舞绿色的旗帜,左右两军从一条长带形状不徐不疾的朝两边扩开。
一眼打去,好似仙鹤把一对巨大的翅膀给撑开。
而军阵之中,一面斗大的宗字旗高高挑起。
绿色的旗面在风中飘扬,透着昂扬的生机。
夕阳西落。
橘红的日头随着军阵的移动一点点收束起来,阳光洒落在那些士卒坚毅的脸庞上,轻卒与弩手混编的队伍顶在最前线。
弩阵后方就是主帅一行。
宗家军!
宗泽驻守登州,辽金皆不敢侵犯。
昔年辽国水师南下,登州锐卒与之对峙,曾站在大船上高唱:“箭矢钉进甲胄就是俺们的歌。”
是以,世人又盛赞道:“宗帅帐下铁翎军,箭雨蔽日破胡狄。”
铁翎军就是宗泽麾下这一支兵马的名字。
早年宗泽在西军效力时,也曾带出过一支铁翎军,一度被称为宋廷的“铁鹞子”强军。
如今登州与济州调防。
老将宗泽自然也就把麾下两千强兵给调了出来,眼下却正是在赶赴上任的路上。
“前面就是沂水府,穿过沂水府就能抵达济州了。”
宗泽麾下头号虎将王进言道。
关于王进具体来历为何在此,就不细表。
总之,当年王进与史进分别,投了西军老钟相公之后,本在延安府立下军功,可又因过往之事,请功的报表被打了回去。
王进无奈在老钟相公的推荐之下,转投到了宗泽麾下。
如今专与宗泽办差。
“路途泥烂难行啊。”
头戴一顶凤翅兜鍪的白发老将感慨似地说了一句。
王进闻言亦是不由得露出一道苦笑。
王进正欲说上两句话来以安宗泽老将军之心,可脸色却是蓦地变得紧张起来。
王进抿住双唇,支起耳朵。
“怎么了?”
宗泽问道。
“将军,恐有敌袭。”
王进道。
他已经听到了一阵滚滚如雷的马蹄声,三境武夫五感敏锐远超寻常。
“最多不过二十里!他们快,不……越来越近了。”
王进道。
“看来是梁山的人马。”
宗泽双目平视,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腰间的宝剑,一只手缓缓抬起,“布鱼丽阵!”一声令下,黑压压的兵马转动起来。
鱼丽阵!
先秦时期的阵法,历史极为悠久。
所谓车战二十五乘为偏。
以车居前,以伍次之,承偏之隙而弥缝阙漏也。
五人为伍,此盖鱼丽阵法。
也就是说,军队一军五偏,一偏五队,一队五车,五偏五方为一方阵,以偏师居前,让伍队在后跟随,弥补空隙。
不过时代交替,岁月如梭。
每一代将军皆有改良,如今在宗泽老将军手中的鱼丽之阵,步骑相互填充交替,中间空隙则是交给弓兵。
一层盖住一层整个队伍宛若鱼鳞交错。
既能进行有效的防御,又能在关键时刻,让骑兵冲锋,追击敌军。
可谓是行军途中的上乘阵法。
大军变换阵法,黑色的土壤亦为之不住震颤。
专门运输辎重的粮车,车厢劈开,连环相结形成一道城寨的防御墙。
一场本该是野外遭遇战,硬生生被宗泽老将军转变为攻防战。
完全没有给敌人留下一丝的机会。
不愧为世之名将,没有数倍于宗泽的人马绝对是难以拿下此仗。
“呜呜!”
号角声呜咽。
宗泽老将军被守护在阵内。
王进手持一杆大枪,沉默地注视着远处的薄暮之云。
阴沉的天幕下,地平线上大团大团的烟雾滚起。
奔驰的敌骑不断逼近。
黑色的旗帜,从滚滚烟尘中透出。
“确实是梁山的兵马。天王李吉,李天王?不知比起大名府的李成,成色如何?”
王进口中喃喃道,大名府也有一员绰号“李天王”的悍将,名字叫做李成。
早年王进游荡江湖,还得到过李成相助。
两人比试过一番,却是比斗了一个不胜不败的结果。
“不可小觑此人。李吉在梁山立下寨子,能够席卷数州之地,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绝不是轻易之辈。”
宗泽提醒说道。
“宗帅,我且试他一试。”
王进道。
“好。”
宗泽沉声应是,心知不放王进出手,王进心头的怨念必定难消。
李吉与王进尽管从未遇上过,可两人结下的怨恨却是颇
早时刻。
瘸子史进可谓是王进见过天赋最为出色的孩子,他收下史进为弟子后,几乎是一身本事都悉数相传,可谓是把史进当成半个儿子对待。
但是史进死了。
死在梁山之上。
王进安定下来,托人打听过史进的情况,后续得知史家庄被史进一把大火给烧掉,还专门不惜耗费精神本源,入梦传艺。
教了史进一手,他新创的本事——飞龙登门!
可终究,史进没能逃过一场死劫。
其中缘由如何,王进懒得再多问,毕竟事已至此,学生人都没了,可梁山一切都好好的。
两边的梁子算是正式结下。
王进势单力薄,哪怕登州离梁山不远,却也一直没有找上门去,潜伏在暗中窥视机会。
没料到今日却是与梁山嫡系人马撞上。
在梁山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鱼丽阵前排的弩手,却是已把箭矢填充完备,列成一线,弩机对准烟尘中的骑兵,蓄势待发!
咚咚咚。
脚下的土地不住震动,烟尘越来越近。
一杆写就替天行道的杏黄旗,在尘土中冉冉升起。
马蹄如风雷滚过。
风雷越来越近。
宗泽眯了眯眼,等着梁山骑兵发起冲锋,一旦冲锋过来,必定是万箭齐发之局面。
“梁山啊。”
王进心底感慨道,手中一杆大枪攥得越来越紧。
马蹄下卷过沙砾,黑色的骑兵冲出烟尘。
一头胸膛如城墙般宽厚的巨马拉着一辆青铜战车不徐不疾跟在骑兵后面。
再之后是无数粗狂地昂向天空的长矛矛头,雪亮的刃口直指向天穹。
战车上用垂下黑色纱帘。
其中斜坐着一个慵懒且让人看不真切面容的男子。
黑色骑兵过境,宛若冰冷寒潮。
万物凋零。
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
那种无可阻挡的肃穆。
那种大厦将倾的绝望。
让人喘不过气来。
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