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表面是电热毯，实际上是博弈！

会议室的门终于一扇扇关上，送走最后一位略显激动的老专家，白杨站在研究所走廊里，看着一辆辆中巴车缓缓驶离大门，直到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研究所里，原本因汇聚了全国顶尖智慧而略显拥挤喧嚣的空气，此刻也渐渐沉淀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剩下几个负责会务的助理和勤务人员，正在收拾会议室里的茶杯和资料。

白杨没有立刻回办公室，他站在走廊的窗边，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远处连绵的低矮建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今天这一天，信息量巨大，冲击力惊人。

那份《关于研制“052d型导弹驱逐舰”的初步构想与项目立项建议书》，在他笔下只是一个蓝图，但经过郑部长、石副部长以及今天这几十位国之重器的共同论证和认可，它的份量已经彻底不同了。

“理论上完全有可能实现。”

那位老院士最后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白杨清晰地记得。

那是饱经风霜的脸上焕发出的光彩，是几十年科研生涯积累下的严谨与务实，最终被一个宏伟梦想点燃的激动。

有了这份来自国家最高层和最顶尖专家群体的认可，052d项目，这个共和国海军走向深蓝的火种，已经成功地被点燃了。

然而，白杨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甚至，连第一步都算不上，只能算是“立项前论证”阶段的圆满结束。

接下来，是正式的立项审批，是国家层面的统筹协调，是无数个子项目的分解和攻关，是人才的汇聚和培养，是资金的筹措和使用，是设计、预研、试验、建造……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被任命为这个跨世纪、跨行业的宏大项目的总工程师。

总工程师，听起来光荣，但责任也重逾泰山。

他不仅要负责技术上的顶层设计和宏观指导，更要协调无数个部委、无数个研究所、无数家工厂、无数位科学家和工程师。

船舶、动力、电子、材料、武器、自动化、指挥控制……这些领域，每一个都有其深厚的专业壁垒和复杂性。

如何将这些分散在全国各地的顶尖力量拧成一股绳，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如何平衡不同技术路线的争论？

如何在有限的资源下做出最优的选择？

光是想想即将面临的协调工作量，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不是技术上的问题，所有技术都在他脑子里，系统当初给的全套资料，他早就融会贯通了。

主要是管理问题，更是组织问题。

他才二十九岁，虽然有着远超年龄的经验和知识，但在这种层面的组织协调上，他依然是一个新手。

不过，白杨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担忧或畏惧。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肩膀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知道，这是他必须承担起来的。

为了共和国的海军，为了共和国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准备回办公室处理接下来的工作。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助理小李刚好出去送最后一份文件，办公室里没人。

白杨迈步走回办公室，随手拿起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急促的声音：“是白杨同志吗？我是哈工大校办的！”

哈工大？

白杨微微一怔。

他当初从哈工大毕业后，从轧钢厂回学校时，在学校里鼓捣出来的一些小项目，其中就包括那个电热毯项目。

那个项目当时是为了解决学校冬季取暖问题，顺便搞了点创收，后来还出口到了毛熊，换了点外汇。

算起来，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早就没怎么关注了。

“我是白杨，请问有什么事吗？”白杨问道。

“白杨同志，是这样的，关于咱们学校之前给毛熊老大哥那边生产的那批电热毯……出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焦急。

“出事了？什么情况？”白杨眉头微皱。电热毯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东西，能出什么大事？质量问题？不应该啊，当时的质量把关还是挺严格的。

“他们……他们不要了。”对方吞吞吐吐地说，“毛熊外贸部那边突然发来通知，说这批货不符合他们的需求，要求我们立刻停止生产，并且已经生产出来的也不再接受。”

“不要了？”白杨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种大型贸易合同，不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除非有非常正当的理由。

“有没有说具体原因？”他语气平静地问道。

“原因……他们没明说，就说需求变化了。但是我们通过一些渠道打听了一下，”对方压低了声音，“好像是他们外贸部门的负责人换了人，新来的这位……跟西方走得比较近，对和我们这边的贸易不太积极，尤其是这种轻工业产品。”

听到这里，白杨瞬间明白了。

换了个亲西方的负责人？

呵，这是想给个下马威，或者说，是想通过贸易手段施加一点影响？

电热毯这种小东西，价值不高，技术含量低，拿它开刀，既能达到目的，又不至于引起太大的波澜。

算盘打得倒是挺精。

白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但这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说，“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白杨同志，您能出面再好不过了！我们学校这边正头疼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哈工大校办的人如释重负，连连感谢。

“嗯，你们先稳住，不要慌，也不要和他们起正面冲突。该准备的证据和合同条款，都整理好备用。”白杨叮嘱了一句。

“是是是，我们明白！”

挂断电话，白杨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电热毯？

小问题。

但问题背后反映出来的信号，却耐人寻味。

毛熊老大哥，似乎觉得他们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想通过贸易来敲打敲打？

白杨眼中光芒微闪。

他对历史进程的了解，让他知道最后兔子和毛熊的关系未来会走向何方。

现在，他们还在“老大哥”的架子，但这种架子，并非牢不可破。

想要卡我们的脖子？

白杨笑了。

如果是前世就算了，但现在有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小李，帮我把咱们研究所最近几年所有和毛熊有合作、或者通过第一机部、第四机部、第五机部、化学工业部等部委与毛熊进行技术、产品、原材料交换的项目资料，都给我调出来，要详细的！”

助理小李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所长突然要这些资料做什么，但还是立刻行动起来。

白杨回到办公室，脑海中已经开始快速梳理起来。

电热毯项目，确实是他当年为了解决实际问题顺手搞的，技术含量不高，价值有限。

用来做文章，倒是个“聪明”的选择。

但毛熊那边恐怕忘了，这些年，咱们在某些关键领域的发展，已经不再是完全依附于他们了。

甚至，在某些领域，咱们已经走在了前面，或者至少拥有了让他们无法忽视的独特优势。

特种钢材！

当年他提出的那种高性能钢材，不仅解决了国内一些关键设备的材料需求，也因为其独特的性能，成为了毛熊某些重工业和军工领域的急需品。

这项技术，毛熊那边可是眼馋得很，他们也曾试图仿制或者通过其他渠道获取，但都没有成功。

这笔贸易，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航空发动机！“截-3”项目的成功，虽然核心技术暂时还不可能完全出口给毛熊，但在某些关键技术交流和配套零部件上，也是有合作的。

更不用说，他在发动机领域展现出的潜力，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影响力。

计算机技术！

周培明院士领导的研究所，在白杨提出的新架构下，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虽然目前还没有大规模对外合作，但这种潜力一旦爆发，对全球计算机产业格局都会产生影响，自然也包括毛熊。

还有一些轻工业产品、化工产品、甚至连当年他提出的碳酸饮料配方，都因为在毛熊市场大受欢迎，形成了一定的贸易依赖。

白杨心中冷笑。

毛熊想要用一个不痛不痒的电热毯项目来施压？

他们恐怕低估了国家，更低估了他白杨手中掌握的牌。

想要卡咱们的脖子，尤其是卡他白杨相关项目的脖子，太简单了。

简单到，他甚至不需要动什么大手术，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某些关键项目的合作节奏，就能让他们感受到切肤之痛。

这不仅仅是贸易问题，这是姿态问题。

兔子正在崛起，不再是那个只能仰仗“老大哥”的小兄弟了。

是时候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了。

小李很快就抱着一大堆文件进来了，放在白杨的办公桌上。

厚厚的牛皮纸袋里，装着各种合同、技术交流纪要、贸易清单等等。

白杨随意翻看了几份，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资料——关于特种钢材出口毛熊的贸易合同。

负责这项贸易的是京城钢铁厂下属的一个特种钢分厂，这个厂也是当年为了白杨的特种钢技术专门改建升级的。

和毛熊的这笔订单，是这个分厂乃至整个钢铁厂最重要的外贸订单之一，利润丰厚，意义重大。

白杨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钢铁厂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对方一听是第一机部白杨所长的电话，立刻变得异常恭敬和紧张。

“白杨所长，您好您好！我是钢铁厂的王胜利！”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浓重京腔的男声，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白杨虽然年轻，但他的名字，在工业系统，尤其是在涉及到他技术的工厂里，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王厂长，你好。”白杨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有个事情，我想跟你了解一下，也想请你们厂里帮忙处理一下。”

“哎呀，白杨所长您尽管吩咐！有啥事您说，只要我们厂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好！”王胜利立刻表态，态度非常积极。

“是这么回事。”白杨简要地把哈工大电热毯项目被毛熊单方面取消的事情说了一遍，语气平缓，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王胜利听得一头雾水。

电热毯？

哈工大？

这跟白杨所长和他们钢铁厂有什么关系啊？

然而，白杨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个电热毯项目，虽然价值不大，但这种不打招呼就单方面撕毁合同的行为，性质是很恶劣的。”

白杨顿了顿，语气稍微加重了一点点：“尤其是在当前这个阶段，我们和毛熊在很多重要领域都有合作，包括你们厂里的特种钢材贸易。”

“如果对方觉得可以随意破坏贸易规则，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也可以重新考虑一些合作的必要性呢？”

这话没有直接威胁，甚至没有提到“特种钢材”四个字，但“当前这个阶段”、“重要领域合作”、“重新考虑合作的必要性”几个词，像一把锤子一样敲在了王胜利的心坎上。

特种钢材贸易！

这可是他们厂的命根子！

这笔订单不仅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更是国家层面的一项重要任务。

如果因为毛熊那边的幺蛾子，影响到了这笔订单，别说他这个厂长，整个钢铁厂的领导班子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他非常清楚，他们厂之所以能生产出让毛熊都眼馋的特种钢材，完全是依赖于白杨所长提供的技术和指导。

白杨所长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厂的特种钢生产线瘫痪！

王胜利额头上的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语气也变得更加紧张和恭敬：“白……白杨所长，您的意思是……您放心！我明白了！这个事情，我们一定尽全力处理好！”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影响了两边的正常贸易关系，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

他理解白杨的意思了。

白杨所长不是让他们去管电热毯的事情本身，而是让他们利用自身与毛熊方面的联系和影响力，去给毛熊那边施压，让取消电热毯合同的那个新负责人知道，这种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嗯。”白杨应了一声，对王胜利的反应很满意。

他要的不是直接介入，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让毛熊那边感受到共和国在贸易和技术上的分量。

“具体怎么操作，你们自己把握分寸。”白杨没有给出具体的指示，只是点了一下方向：“既要让他们收回成命，认识到错误，又不能把事情闹大，影响到更重要的合作。我相信你们厂里有这个能力和智慧。”

“是是是！我们一定办好！请白杨所长放心！”王胜利连连保证。

他心里盘算着，这事儿办好了，不仅能让白杨所长满意，也能向上面证明他们厂不仅仅是生产钢材的，在处理复杂的外贸问题上，也是有能力的。

挂断电话，白杨脸上那抹冷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

他没有再理会电热毯这个小插曲，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办公桌上那份厚厚的报告——《关于研制“052d型导弹驱逐舰”的初步构想与项目立项建议书》。

电热毯的小风波，只是兔子在走向世界、与外部打交道过程中遇到的无数小麻烦之一。

而这份报告，才是真正决定共和国未来命运的宏大篇章。

相比于那些鸡毛蒜皮的贸易纠纷，如何将这份蓝图变成现实，如何让海军真正具备走向深蓝的能力，才是他接下来所有精力需要投入的方向。

他拿起报告，再次翻开。

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彻底与这个宏伟的项目绑定在一起。

总工程师的担子，他要扛起来。

前路漫漫，挑战无数。

但他不惧。

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是这个正在觉醒的伟大国家，是无数像周培明院士、像今天来的各位专家那样，一心为国、甘愿奉献的脊梁。

他相信，只要方向正确，只要团结一心，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052d，不仅仅是一艘军舰，它承载着一个民族的梦想，一个国家的希望。

白杨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异常忙碌。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

与此同时，远在钢铁厂的王胜利，挂断电话后，立刻召集了厂里所有与毛熊贸易相关的负责人开会。

他的脸色异常凝重，将白杨所长的意思传达下去。

“白杨所长亲自打了电话，说毛熊人取消哈工大电热毯订单的事情，性质很恶劣！”王胜利在会议桌前重重一拍，“这是在敲打我们！他们以为他们还是以前的老大哥，可以随意拿捏我们！”

“但是！”他话锋一转，“白杨所长的意思也很明确，这事儿得我们去处理，利用我们和毛熊钢铁工业部门的关系，给他们那边那个新来的负责人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随意破坏贸易规则，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关系到我们厂的特种钢材订单，关系到和毛熊的长期合作大局！”王胜利扫视了一圈，语气严厉，“这事儿办不好，谁都别想好过！但是办好了，白杨所长那边，部里那边，都会看在眼里！”

“立刻行动起来！通过一切能用的渠道，把话给他们传过去！要让他们明白，电热毯这点小事，和我们之间的特种钢材贸易比起来，算个屁！”

“如果他们不收回成命，不给哈工大一个说法，那我们在特种钢材的供应上，可能就要‘遇到一些技术问题’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及其中蕴含的机会。

这不仅仅是一个商业纠纷，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

而他们，被白杨推到了棋盘前，成为了执棋者之一。

王胜利看着手里的电话，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年轻的白杨所长，手段真是高明。

没有直接出面，只是一个电话，就将压力巧妙地转移到了他们身上，同时给了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更重要的是，通过他们这个渠道，将咱们的态度，以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传递给了毛熊方面。

这哪里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这分明是一位深谙博弈之道的老狐狸！

不过，能跟着这样的人做事，虽然压力大，但前途，似乎也更加光明。

王胜利深吸一口气，开始布置具体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