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6愤怒的话前奏
可这些过往,那些裹挟着算计与冷漠的片段,他选择暂时对米卡娅隐瞒。
亚历山大担心,一旦米卡娅知道这些事,那双总是带着澄澈光的眼睛里会盛满失望,会觉得他太过无情,太过冷血,甚至像避开荆棘般,下意识地与他拉开距离。
眼下,他还需要米卡娅的帮助,这份建立在利益与试探上的信任本就脆弱得像薄冰,稍不留意就会碎裂,绝不能让它在此时破裂。
而米卡娅呢?
她死死咬着牙,后槽牙用力到牙龈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痛,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像是有小锤子在里面不停敲击。
愤怒与困惑像两只挣脱牢笼的猛兽,在她的脑海里疯狂撕扯——愤怒亚历山大步步为营的算计,将所有人都当成棋子,卷入他精心布下的棋局;困惑自已为何总是轻易被他影响,明明该坚定拒绝,却总在他的话语里不由自主地动摇。
胸腔里的情绪像沸腾的水,咕嘟着往上冒,热气顶得她胸口发闷,直到最后,再也压制不住,彻底爆发了出来。
“亚历山大大人……”米卡娅的声音先于情绪不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被风吹得晃了晃。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才勉强稳住声音,将后半句问出口,“我父亲不是明令禁止您碰我的姐夫阿蒙吗?那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这是一个好盟友应有的行为吗?”
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磨碎的怒意,语气里的反对意味再明显不过。
指尖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连带着肩膀都绷得紧紧的,像拉满的弓弦,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的回答。
“正因为我是一位好盟友,我才向您透露此事,夫人。”亚历山大却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带着几分轻慢,对这一指控不屑一顾。
他往前半步,阴影笼罩住米卡娅,眼神锐利得像鹰,能看穿人心,一字一句地坚持道:
“我也认为法扎帕夏犯了一个错误。毫无疑问,这是我们除掉阿蒙赫拉夫特的最佳机会——一举除掉你最强大的对手,让你在家族中的位置更稳固……因此,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何如此犹豫不决。”
米卡娅抿着唇没接话,下唇被牙齿咬得发红,只是垂眸看着地面上自已的影子,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微微晃动着,她安静地听着他继续说。
“是的,有风险。”亚历山大像是看穿了她眼底的顾虑,主动提起,语气却依旧笃定,没有半分犹豫,“当然有。他跟我说过很多次了,反复强调风险有多高。但凡事都会有风险,夫人。”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然而,这里潜在的回报如此巨大——结束战争,掌握主动权,甚至能让你的名字被更多人记住。这样的回报,即使风险乘以一千倍,也足以抵消任何风险。”
“只要那颗棋子落下,我们就能在几周内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说到这里,亚历山大猛地握紧拳头。
他看向米卡娅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怒火,像是能将眼前的阻碍都烧尽,灼热得让人不敢直视。
米卡娅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惊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脚跟碰到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然后他突然放低语调,语气缓慢下来,像裹了一层蜜糖,黏腻又带着诱惑的意味,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想看,如果我们成功了,能拯救多少生命?”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挠在米卡娅的心尖上,痒痒的,又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数千……数万,甚至数十万,数百万……他们的生命得以延续,都只因为一杯简单的饮料。到那时,在众神眼中,我们将是英雄,是拯救万民的存在。”
米卡娅的呼吸微微一滞,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紧绷的肩膀也垮了几分。
“但必须尽快完成。”亚历山大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像是在催促,“冰术一旦用它杀死了阿萨兹德大人,阿蒙赫拉夫特那边必然会有所警觉,恐怕就几乎不可能再邀请他进行一对一的谈话了。”
“……”米卡娅没有说话,只觉得心跳大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过,咚咚地撞着胸腔,声音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到,连带着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从心脏一路传到四肢百骸,带来一阵发烫的暖意。
一方面,她被亚历山大的演讲迷住了。尤其是“成为英雄”那四个字,像一束光,瞬间照亮了她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
一股热血从脊椎窜起,一路蔓延到脚趾,让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阿哈德尼亚从未有过一位被封为圣徒的女性英雄,而她,米卡娅,这个从小就不甘于循规蹈矩、总想着打破束缚的叛逆者,很快就开始梦想成为这第一位女性英雄。
想象着自已的名字被后人传颂,想象着雕像立在广场中央,接受万人敬仰,她的眼神里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光亮,像燃起了小小的火焰。
但另一方面,父亲法扎帕夏的面容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父亲的明令指示还在耳边回响,那些语重心长的叮嘱,那些对家族未来的考量,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如果为了自已和亚历山大的计划而背叛父亲,无视他的警告,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阵一阵地酸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事实上,米卡娅非常爱戴和尊敬法扎帕夏。
或许在外人看来,以她叛逆的性格,不该对严厉的父亲有这么深的感情。可只有米卡娅自已知道,每次她闯祸后,父亲看似严厉的责罚背后,藏着多少担忧;每次她提出看似荒唐的想法,父亲看似否定的态度里,又藏着多少包容。
她竭尽全力向父亲隐瞒自已与亚历山大的往来,隐瞒那些偏离家族轨道的计划,原因之一,正是出于这份不敢宣之于口的爱与尊重。
她害怕,害怕自已的行为会伤了父亲的心,害怕看到父亲眼中失望的神色,那样的眼神,比任何惩罚都让她难受。
因此,米卡娅发现自已的心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钟摆,在服从父亲的指令与遵从自已的判断之间反复摆动,停不下来。
一边是父亲多年的养育与家族的责任,是刻在骨子里的敬畏,沉甸甸的,让她无法轻易割舍;另一边是成为英雄的诱惑,是打破平庸的渴望,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不断靠近。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里此起彼伏,争吵不休,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纠结的重量,压得她胸口发闷。
最终,她还是无法做出决定。
“……晚安,亚历山大大人。我会为您祈祷成功的。”米卡娅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蒙了一层灰,她知道自已今晚再也无法理清思绪,只能先将谈话搁置。
话音刚落,这位绝色女子便立即跳起身来。或许是急于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她穿衣服的动作出奇地轻松高效。
沉默的亚历山大坐在原地,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勾人心弦。
直到米卡娅完全穿戴整齐,转身看向他时,他才缓缓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嗯……确实很晚了。”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节奏缓慢,像是在思考,“所以,晚上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过,请米卡娅小姐明天中午之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准备好冰,我需要知道您想要的是毒药,还是其他东西。”
即使是像米卡娅这样精明强干的人,也难以承受亚历山大接二连三提出的要求——那些要求太冒险,太沉重,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因此,没过多久,只要一想到亚历山大的计划,想到那悬而未决的选择,她的偏头痛就会再次发作,疼得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太阳穴,尖锐的痛感让她连睁开眼都觉得费力。
此外,时间早已过了午夜,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米卡娅的疲倦也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嘴角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眼角泛起淡淡的红,连眼神都比刚才黯淡了几分,像蒙了一层雾气——这细微的模样,早已暴露了她的困意。
于是,这位女士借着即将来临的困倦为借口,再次开口打断了沉默:“晚安,亚历山大大人,我们下次再谈吧。”
她的声音比之前更低了些,带着浓重的鼻音,连站姿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身体微微晃了晃。
亚历山大没有反对,也没有伸手阻止。他看着米卡娅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蛛网,心里清楚,此刻贸然催促毫无意义,只会适得其反。
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施压,而是时间,是独自梳理思绪的空间。
他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米卡娅转身去拿衣服,看着她手指笨拙地解开礼服的系带——或许是真的太困了,她的动作比刚才慢了许多,偶尔还会不小心扯到布料,发出轻微的声响,脸上露出一丝不耐。
等到米卡娅拿起外套时,亚历山大才微笑着开口道别,同时给出两句简单的建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第一,明天中午之前必须做出决定,不能再拖延,时间不等人。
第二,她离开之前,必须彻底清洁自已,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以免沙赫尔察觉到异样,坏了计划。
“……”米卡娅听到第一个建议时,原本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疼得更厉害了,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她忍不住皱紧眉头,指尖再次按上额角,力道比之前重了些。
而当听到“沙赫尔”这个名字从亚历山大口中说出时,她的眼神骤然阴沉下来,像被乌云遮住的天空,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光,连呼吸都顿了半拍,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知为何,明明是熟悉的名字,从亚历山大嘴里说出来,却让她莫名觉得不自在,像是被人窥破了什么隐秘的心事,难堪又烦躁。
可她心里也清楚,这两个建议无疑是合情合理的,没有半分错处。稍加思索后,米卡娅还是点了点头,照做了。
亚历山大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眼神闪烁,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像在看一件稀有的珍宝。
尤其让他惊讶的是,米卡娅的动作竟如此灵巧,仿佛早已习惯了独自打理这些事,轻而易举就能将所有痕迹抹去,完全不像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
终于,亚历山大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夫人,您经常这样做吗?娜菲娅和塔吉娅没来帮忙吗?”
在他的印象里,米卡娅是被捧在手心的公主,身边从不缺侍从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需自已动手。
他原本以为,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姐会依赖她的侍从大军打理一切——穿衣、洗漱、整理仪容,这些琐碎的事从不需要自已动手,高贵的小姐通常都是这样。
似乎有些时候,马特拉克公主会厌倦等待女仆的磨蹭,干脆亲自打理琐事,不愿将时间浪费在等待上。
就像此刻,她无需任何人帮忙,指尖灵巧地穿梭在礼服复杂的系带间,珍珠扣被逐一扣紧,位置精准,蕾丝衬裙的褶皱也被她随手抚平,没有一丝凌乱,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公主的娇贵与慵懒。
等她穿好礼服,刚站直身子,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就听到亚历山大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好奇,像在探究什么秘密,语气却故作关切,像是随口提起般问道:“她们怎么样了?”
“她们也要跟我结婚。”米卡娅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起伏,像结了冰的湖面,可细听之下,却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藏在字里行间。
这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然揭开了她不愿弑母的另一个隐情——她无法容忍自已珍视的人,卷入这场沾满鲜血的阴谋,她想护着她们,不让她们受到伤害。
“……”亚历山大沉默了片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这个消息其实并未让他感到意外,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心里清楚,按照当下的习俗,贴身侍女陪嫁主母、一同成婚本就是常态,不足为奇。更何况米卡娅与娜菲娅、塔吉娅三人从小一同长大,形影不离,关系亲密得如同姐妹,这样的结局,简直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悬念。
可即便早有预料,得知此事的瞬间,亚历山大的心头还是掠过一阵细微的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不重,却清晰。
尤其是想到曾经偷偷暗恋过自已的娜菲娅,那个总是红着脸递上点心、说话轻声细语的姑娘,如今也要嫁给别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他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仿佛错过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再也无法挽回,心里空落落的。
他甚至想开口问问米卡娅,她们是不是已经怀了孩子,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舌尖尝到一丝苦涩。
他看得出来,马特拉克公主此刻的心里早已堆满了矛盾与纠结,像一团乱麻,自已若是再添些无关的问题,只会让她更加烦躁,打乱她的思绪,眼下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啊啊……恭喜你!请代我转达我的敬意。”亚历山大很快收敛了情绪,将心底的失落压下去,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语气里满是客套的寒暄,听不出丝毫异样。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避免言多必失,只是亲自将米卡娅送到门口,姿态恭敬。
“那么夫人,我们找一天再好好聊聊吧。晚安!”
送走米卡娅后,亚历山大转身锁上门,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的角落,视线锐利,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看到三个女仆正蜷缩在那里睡觉,身体缩成一团,呼吸均匀,带着轻微的鼾声,似乎并未被刚才的动静吵醒,睡得很沉。
于是他没有去打扰她们,径直走回床边,轻轻躺了下来,动作轻柔,生怕吵醒其他人。他将身体靠在阿祖拉身上,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又让熟睡的弟弟依偎在阿祖拉柔软蓬松的臀部旁,画面温馨又诡异。
“啊啊……真舒服……我得好好享受这蓬松的触感,”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阿祖拉身上青春的气息,温暖又香甜,带着淡淡的花香,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连日的算计与奔波让他疲惫不堪,身心俱疲,此刻放松下来,这个向来好色的男人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平稳。
他实在太累了,累到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放松警惕的瞬间,双胞胎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反而透着一种极其冷酷、严肃的光,像淬了冰的刀,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人不寒而栗。
“……”
“……”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互相凝视着,身体一动不动,像两座雕塑,没有说一句话,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如同彼此的镜像,一模一样,安静得有些诡异,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缓慢又沉重,酝酿着未知的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
“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教会你的侄女如何做”
刺耳又粗鲁的话语突然在房间里响起,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米卡娅刚进门时的平静。她被人带进房间,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到了这样不堪入耳的话,眉头瞬间皱紧,心底涌起一阵厌恶。
她抬眼望去,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不速之客。他的乌黑长发很长,几乎垂到宽阔结实的肩膀上,身材魁梧,即使穿着宽松的昂贵睡袍,也难掩身上的压迫感。
米卡娅一眼就认出了他——沙赫尔。
再看他手里紧紧握着的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酒液甚至因为他的颤抖而微微晃动。
结合他刚才那番粗鲁的话语,米卡娅瞬间明白,沙赫尔此刻显然是怒火中烧,正处于爆发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