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进贡

大年初二,年节的喜庆气氛依旧浓厚,但在云海市另一处装修颇为气派的住宅里,茶香袅袅中弥漫的却不只是闲适,更多了几分探究与算计。

这是林岩二堂兄林国强的家。

沙发上坐着他的三堂妹林红,四堂弟林国富,以及他们的配偶。

几人算是林家混得不错的,尤其是林国强,早年承包了小煤矿,虽说现在规模不大,但也攒下了不少家底,说话间总带着点不自觉的优越感。

茶过三巡,话题从煤矿近年的行情、孩子的工作安排,不知怎的,就转到了昨天刚听到的惊天消息上。

“听说了吗?林岩家出了件奇事。”林红抿了口茶,率先挑起话头,她是个藏不住话的,脸上写满了好奇和不可思议。

林国强慢悠悠地斟着茶,哼了一声:“能没听说吗?昨天我这电话就没消停过。好几个老亲戚都打来问,说林岩穿金戴银,住上云鼎府的大平层了,儿子还给配了奔驰和司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云鼎府?”林国富咂咂嘴,他开了家小物流公司,对市里楼盘门清,“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住的起的,最小的户型也得这个数。”

他伸出一只手翻了翻。

“可不是嘛!”林红的丈夫插嘴,“昨天隔壁楼的老孙碰见我,说大年初一亲眼看见林岩了,一身行头少说好几万,手上那块表,啧啧,亮闪闪的,说是叫什么……劳力士?真的假的?”

“劳力士?”林国强老婆惊呼一声,“那得上十万了吧?林岩?他哪来的钱?中彩票了?”

“中彩票倒好了。”林国强嗤笑一声,放下茶壶,眼神里带着审视,“问题是,不是。说是他家向东,搞什么网店,卖鞋子,半年就挣出来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一下,只剩下茶水沸腾的咕嘟声。

“卖鞋子?”林国富第一个表示怀疑,声音都拔高了,“二哥,你信吗?我搞运输的,又不是没跟电商打过交道。小年轻卖鞋子的多了去了,拼死累活能挣出个房租水电就不错了!半年买豪宅豪车名表?他卖的是金鞋还是银鞋?”

“就是啊!”林红立刻附和,“去年这时候,林岩为了给向东凑学费,还抹下面子来找我们借呢!当时咱几家谁没被他问过?虽然后来也没借给他多少……这才过去多久?满打满算不到半年!天上掉馅饼也没这么快的!”

这话勾起了大家的回忆。

当时林岩低声下气、满脸窘迫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

对比现在传闻中的风光,反差大得让人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

“网店……”林国强沉吟着,手指敲着茶几,“向东那孩子,会不会是读计算机,要是读计算机,搞这个倒是对口。但就算再对口,这赚钱速度也太邪乎了。除非……”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引得其他人都凑近了些:“除非他走的不是寻常路。现在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多,骗人的、擦边的、甚至违法的……来钱是快。”

“不能吧?”林红有点迟疑,“向东那孩子看着挺老实的……”

“老实?”林国富哼了一声,“三姐,这年头‘老实’能当饭吃?能半年赚几百万?我看二哥说的有道理,这里头肯定有事!保不齐就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不然凭什么他就能暴富?”

嫉妒和疑虑像藤蔓一样在几人心中滋生。

他们自诩为林家混得最好的,平日里对林岩一家虽谈不上欺负,但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是根深蒂固的。

如今,最不起眼、最穷困潦倒的那一家突然以火箭般的速度蹿升,远远把他们甩在了后面,这种心理落差让他们极不舒服。

“要不……”林红试探着说,“咱们哪天一起去‘看看’林岩?拜个年,也顺便……亲眼瞧瞧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问问向东到底做的什么大买卖,那么赚钱?”

林国强眯着眼,缓缓点头:“是该去看看。毕竟是亲兄弟,他家发达了,咱们也替他高兴不是?”他嘴上说着高兴,眼神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要是真有什么好门路……都是自家人,有钱一起赚嘛。”

“对!一起去看看!”

“我倒要看看云鼎府的房子有多阔气!”

“问问向东,带带他堂弟堂妹呗!”

几人很快达成了共识,语气变得热切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能从林岩家的“暴富”中分一杯羹的希望。

茶水的热气氤氲着他们各怀心思的脸庞。

他们迫切地想要去验证,去窥探,甚至去分享那份来得太快太猛、以至于让他们心生疑窦和嫉妒的财富。

……

傍晚,林向东处理完公司年前积压的一些紧急事务,便回到云鼎府。

电梯平稳上行,他习惯性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明天的安排。

电梯门打开,他掏出钥匙,刚推开家门,一股混杂的、极其浓郁的特殊气味就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强烈的、活禽特有的微腥气,混合着烟熏火燎的腊肉香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属于山野的粗犷土腥味。这与他家中平日里萦绕的淡雅香氛或是饭菜香截然不同,形成了一种突兀的冲击。

林向东下意识地蹙了蹙眉,换鞋走进玄关。然后,他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定住了。

原本宽敞明亮、设计典雅的玄关和客厅连接处,此刻简直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山货土产展览会。

几只被草绳捆着脚的公鸡和鸭子挤在一个临时找来的大纸箱里,似乎认命了,偶尔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咕咕”和“嘎嘎”。旁边地上堆着好几个塑料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腊肉、腊肠、腊排骨,油光发亮,散发着浓重的烟熏味。

甚至还有一只被处理过的、羽毛拔得不太干净的野兔,和两只看起来像山鸡的野味,直接放在一个垫了报纸的角落里。

客厅那价值不菲的象牙白地毯边缘,不小心蹭上了一点泥印和几根绒毛。

母亲陈娟正一脸无奈又有点好笑地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几根葱,看样子是刚去收拾了一下那些“活物”。

“妈,这……这都是哪来的?”

林向东指着这“丰盛”的场面,有些愕然。

他知道今天可能会有亲戚来,也想到会有这种“进贡”式的拜访。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

陈娟见儿子回来,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哭笑不得地说:“还能是谁?你那些叔叔伯伯、姑姑姨妈们呗!今天来了好几拨,这全是他们拎来的。说什么纯天然无公害,自家养的,山里打的,非让咱们尝尝鲜,推都推不掉。”

她说着,指了指那些东西:“你看这鸡鸭,活蹦乱跳的,我都不敢碰,刚才你爸回来才给捆起来的。还有这些腊货,闻着是香,可这也太多了,吃到明年开春都吃不完。最吓人的是那野味,我可不敢弄,听说现在都不让吃这个了……”

林向东听着母亲的念叨,目光扫过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馈赠”,心里明镜似的。

他走过去,拿起一块沉甸甸的腊肉看了看,又看了看那些因为陌生环境而略显惊慌的鸡鸭。

“都是谁送来的?”他语气平静地问。

“你二叔、三姑、四表舅他们几家都来了。”陈娟数着,“说话可热情了,一个劲夸你有出息,说你爸苦尽甘来,还旁敲侧击地问你到底是做什么大生意,这么赚钱。”

林向东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当然记得,半年前,父亲为了他的学费,低声下气地去向这些亲戚借钱时遭遇的敷衍和推诿。

那时的冷遇与今日的热情,形成了一种无比现实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