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老太爷
“他爹，这……这帮天杀的！咱们……咱们快动手，先把爹娘的坟给修好吧！”牛春红也很愤怒，带着哭腔，下意识地就想去拢那些被冲散的坟土。?鸿?特,小^说¨罔¨ ·蕪?错?内+容-在她看来，让逝者安息，比什么都重要。
“修？”
刘建国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牛春红生疼。
他没有回头，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两座破败不堪的孤坟，声音冰冷得仿佛是从九幽地府里传出来的。
“凭什么我们修？”
“谁给刨出来的，就让谁给我原封不动地迁回去！少一块土，我让他用命来填！”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留恋，拽着还在发愣的牛春红，大步流星地朝着山下走去。他要回去，他要去问问那群所谓的“亲人”，他们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
当刘建国夫妇俩重新回到村口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早已不见了那群晒太阳的老人。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诡异和压抑。
牛春红被这气氛弄得心里发毛，她紧紧地跟在刘建国身后，小声地说道：“他爹，他们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刘建国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寂静的村庄，他知道，这帮人不是走了，而是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
果然，他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村头那个锈迹斑斑的大喇叭，就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滋啦……喂……喂喂！”
一个苍老而又傲慢的声音，通过电流的放大，传遍了整个村庄的角落。
“刘建国！刘福贵的儿子刘建国！听到广播后，立刻到生产队办公室来一趟！老太爷在办公室里等着你呢！再重复一遍！刘建国，老太爷让你立刻到生产队办公室！”
广播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蛮横。+零?点~看′书? ,哽*歆_蕞¨筷+
牛春红被这突如其来的广播吓了一跳，紧张地抓住了刘建国的胳膊：“他爹，这老太爷是谁啊？听着来头不小。”
刘建国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冷笑。
老太爷，刘家村辈分最大的人，如今已经九十多岁高龄。在建国前，他就是刘家村说一不二的族长，手握着整个宗族的生杀大权。
即便到了新社会，他依然凭借着巨大的威望，掌控着村里的族谱，决定着谁家的孩子能上族谱，谁家的人死后能进入祖坟，享受后人的香火。
在刘家村这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里，他的一句话，比村干部还要管用。
很显然，这就是那群人搬出来的最大靠山了。
“走，咱们去会会他。”
刘建国没有丝毫畏惧，他拍了拍牛春红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便迈开大步，气势汹汹地朝着村子中央的生产队办公室走去。
生产队办公室是一栋低矮的砖瓦房，也是整个刘家村最气派的建筑。
此刻，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早已是人满为患。
刘建国刚一走到门口，就看到屋子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村里能说得上话的，几乎都到齐了。他们一个个都神情严肃，目光不善地盯着门口。
而在所有人的簇拥下，屋子正中央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布满了老年斑和深深的皱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他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龙头拐杖，一双老眼浑浊不堪，正有气无力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墈￠书_屋? ?首?发~
他，就是刘家村曾经的土皇帝，改革时期的漏网之鱼——老太爷。
刘建国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瞬间堵住了大半的光线。他没有进门，只是将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缓缓地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被他目光扫到的人，反应各不相同。
之前在村口套近乎的九叔、二婶等人，全都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而另外一些自恃辈分高，或者跟刘建国没什么直接关系的人，则是浑不在意地回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挑衅。甚至还有人梗着脖子，不屑地喝问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啊！”
刘建国没有理会这些跳梁小丑，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太爷身上。
就在这时，老太爷也终于看清了来人。
他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笃！”
他用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太爷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门口的刘建国，那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斥责。
“刘福贵家的娃子！你还知道回来！”
“见了老祖宗，都不知道上前磕个头，孝敬孝敬吗？城里待了几年，连祖宗的规矩都忘
了？！”
老太爷那一番倚老卖老、颠倒黑白的斥责，如同在他那干瘪的胸膛里点燃了一把火，烧得整个生产队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屋子里所有的刘家村村民，都像是得到了指令的饿狼，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不善的光芒，齐刷刷地钉在了刘建国的身上。在他们看来，老太爷已经发了话，刘建国这个离家多年的“外人”，就必须得服软，必须得拿出态度来！
牛春红被这阵仗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她下意识地拽了拽刘建国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声地哀求道：“他爹，他爹……咱们……咱们就服个软吧……别跟他们犟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她后悔了，她是真的后悔了。
她心里暗暗恨死了自己，干嘛要多嘴，干嘛非要劝他回来！如果不回来，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四九城那宽敞明亮的院子里，喝着热茶，听着评书，享受着安宁的日子。何苦要回到这个穷山恶沟，面对这群不讲道理的豺狼？
然而，刘建国却像是没听到妻子的话一般。
他非但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他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副德高望重模样的老太爷，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太爷，我爹娘的坟都快被人刨了，尸骨都快保不住了，您跟我讲磕头点烟的规矩？”
“我倒是想问问您，按照咱们刘家的祖宗规矩，动人祖坟，该当何罪？！”
“您，配跟我讲规矩吗？！”
最后那五个字，刘建国说得是掷地有声，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老太爷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也抽在了在场所有刘家村村民的心上！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刘建国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给镇住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竟然敢当众顶撞老太爷！
要知道，在这刘家村，老太爷就是天！他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从？
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火山般的爆发！
“反了！反了天了！”
之前那个自称九叔的老头，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指着刘建国的鼻子，唾沫横飞地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赚了两个臭钱，就忘了本，连祖宗都不认了！还敢跟老太爷这么说话！”
“可不是嘛！”二婶也跟着尖声附和，“我看他就是在城里待久了，心都野了！不把咱们这些穷亲戚放在眼里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句：“人家现在是四九城回来的大财主，大老板！没准儿心里正琢磨着，让咱们这些长辈给他磕头呢！”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怒火。
他们本就是因为嫉妒刘建国有钱，才跟着一起起哄，现在被这么一挑唆，更是觉得刘建国就是看不起他们，就是回来显摆的！
“揍他！给这个不孝子一点颜色看看！”
“对！让他知道知道，在刘家村，谁说了算！”
“打死这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叫骂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愤。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更是直接撸起了袖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步步朝着刘建国逼近。
为首的，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汉。他是村长的儿子，也是这次打群架的主力之一，名叫刘大壮。
“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刘大壮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指着刘建国骂道，“敢跟老太爷这么说话！看老子今天不替祖宗们教训教训你！”
说着，他那砂锅大的拳头，就朝着刘建国的面门，狠狠地砸了过来！
牛春红看到这一幕，吓得“啊”地一声尖叫出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今天这事，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把丈夫带到这个虎狼窝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