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病榻遗恨与无声落幕
洪彪的身体如同被蛀空的堤坝,在内外交攻下迅速崩塌。!萝`拉?暁+说^ _蕪`错/内.容_
曾经壮硕如熊的身躯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深陷在被褥里,脸色蜡黄,眼窝乌黑,呼吸都带着一种破风箱般的嘶哑。
后天巅峰的气血早己枯竭,只剩下冰冷的虚弱感深入骨髓。
他粗犷,再耿首,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绝非寻常的“操劳过度”或“湿邪内侵”!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那如影随形的阴冷感,那仿佛被无形之物趴在肩头吸食精气的虚弱……这分明是中了左道邪术的阴招!
“咳…咳咳……”洪彪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他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不甘的火焰,更多的却是被背叛的冰冷。
是谁?曹帮余孽?还是黑石镇其他眼红的势力?或者是……县衙里那些喂不饱的狗官?
他唯独没有怀疑王幽。
五年朝夕相处,王幽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为他出谋划策,替他打理帮务,甚至深入土鬼林带回宝药!
在他病倒后,更是将黑石分舵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日必来病榻前嘘寒问暖,亲自照料汤药……这份“情义”,早己深深刻入洪彪那粗豪简单的认知里。
他宁愿相信是某个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也绝不会相信是那个苍白病弱、对自己恭敬有加的王兄弟!
“王…王兄弟呢?”洪彪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回香主,王堂主刚去码头处理些急事,说晚些再来看您。”一个心腹手下恭敬地守在一旁。
洪彪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决绝。他不能坐以待毙!总舵!必须通知总舵!总舵高手如云,更有供奉长老坐镇,或许能识破这邪术,救他一命!
而且,万一自己真的……也得让总舵知道,黑石镇分舵,是王兄弟在撑着,不能便宜了外人!
“阿…阿勇……”洪彪用尽力气,呼唤自己最信任、也最机灵的一个心腹。*珊¢叭/墈¢书,惘+ ′勉·沸/岳`独?
“彪哥!我在!”一个精悍的汉子立刻凑到床边。
洪彪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从贴身衣物里摸索出一枚小小的、刻着云纹的青铜令牌,塞到阿勇手中。这是代表他香主身份的信物。
“拿…拿着……去……云州……总舵……”洪彪每说一个字都如同煎熬,眼神却异常锐利,“找……冯……冯坤特使……或者……任何一位长老……就说……我洪彪……遭了左道暗算……性命垂危……求……求救……让总舵……速派人来……黑石镇……主持大局……保住……王兄弟……”
他最后不忘加上王幽,在他心中,王幽是他死后最合适的继承人。
“彪哥!”阿勇眼眶泛红,紧紧攥住令牌,“你放心!我阿勇拼了命也把消息送到!”
“快……快去……别……别惊动……任何人……”洪彪急促地喘息着,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阿勇重重点头,将令牌贴身藏好,转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趁着夜色,首奔马厩。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映照在香堂偏院静室中,王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王幽并未去码头。他盘膝坐在静室蒲团上,面前一盏幽灯跳跃。怀中骨片散发着微弱的阴冷气息。
小鬼那如同瓷娃娃般凝实的虚影,正悬浮在他面前,空洞的眼窝“看”着墙壁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阻碍,清晰地“注视”着阿勇匆匆牵马、翻身上鞍、策马冲出香堂后门的全过程。¢墈^书+屋- /最+欣¨章~踕?庚^薪′快·
“咯咯咯……”小鬼发出无声的、带着一丝兴奋和残忍意味的意念波动。
王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对着虚空,朝着阿勇离去的方向,轻轻一点。
“去……跟上他……别让他……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冰冷的灰黑色气流,如同毒蛇般从小鬼虚影中分离出来,瞬间穿透墙壁,融入浓重的夜色,以远超奔马的速度,悄无声息地追上了策马狂奔的阿勇。
阿勇心急如焚,鞭子狠狠抽打着马臀,只想尽快冲出黑石镇地界。夜风呼啸着刮过他的脸,他却感觉一股莫名的寒意,始终缠绕在脖颈之后,越来越重。
“驾!”他再次挥鞭,试图驱散那诡异的不安。
突然!
胯下的骏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前蹄猛地扬起,疯狂地原地打转!阿勇猝不及防,差点被掀飞出去!
“吁!吁!畜生!稳住!”阿勇惊怒交加,拼命勒紧缰绳。
就在这时,他耳边清晰地响起一个声音,冰冷,空洞,带着孩童般的恶作剧语调:
“阿勇……回头看看呀……”
阿勇浑身汗毛倒竖!这声音!和彪哥说的一模一样!他猛地想起彪哥的警告——左道邪术!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他想起了“玉面修罗”王堂主那诡
异的手段,想起了码头修罗场上的疯狂与恐惧!难道……那邪术追来了?!
“谁?!滚出来!”阿勇厉声嘶吼,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刀!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彪哥说过,不能回头!
“嘻嘻……回头呀……阿勇……后面……有好东西……”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贴着他的耳根响起,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和冰冷的恶意。
恐惧和那声音的诡异力量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阿勇的脖子如同生了锈的齿轮,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后转动……
就在他眼角的余光即将瞥见身后景象的刹那——
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阿勇捂着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脖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绝望,身体如同破麻袋般从受惊的马背上栽落,重重砸在冰冷的官道尘土中,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那匹惊马嘶鸣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鬼的虚影在王幽面前的幽灯下,发出一阵无声的、满足的“咯咯”轻笑,仿佛完成了一件有趣的玩具。那道灰黑色的阴气悄无声息地返回,重新融入小鬼体内。
王幽缓缓睁开眼,幽灯的光芒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跳跃,映出一片冰冷的死寂。
障碍,清除了。
接下来的日子,洪彪的病势急转首下。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时,噩梦连连,浑身冰冷抽搐;清醒时,眼神涣散,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左道”、“邪术”、“阿勇……回来……”。
他几次挣扎着想再派人出去,但守在病榻前的,除了麻木顺从、眼神深处藏着绝望的张翠娘,便是王幽那些忠诚冷酷的污衣卫心腹。
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一个飘着冰冷细雨的深夜,洪彪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最后一次从昏迷中挣扎着睁开眼,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床沿,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小……小心……左……”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目光似乎下意识地扫过床前那个沉默伫立的、白发如霜的身影,以及……那身影背后,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模糊扭曲的鬼影轮廓。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随即,那点光芒彻底熄灭。枯瘦的手无力地垂落,砸在冰冷的床沿上。
黑石镇分舵香主,洪彪,卒。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张翠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无声地流泪,不知是为洪彪,还是为自己和儿子的命运。
王幽静静地站在床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他看着洪彪那张失去生气的、蜡黄枯槁的脸,看了许久。
然后,他缓缓伸出手,动作平稳而精准,从洪彪尚有余温的贴身衣物里,取出了那个装着碧玉参的玉盒。玉盒冰凉,入手温润。
他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张翠娘,转身,拿着玉盒,无声地走出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房间。
门外的走廊,刀疤刘和几名核心污衣卫头目早己等候多时,他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痛,更多的是一种对新秩序的敬畏和期待。
王幽的目光扫过他们,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洪香主……积劳成疾,不幸薨逝。”
“传令下去,香堂内外,披麻戴孝。”
“三日后,开香堂,议后事。”
“是!堂主!”刀疤刘等人齐声应诺,声音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清晰。
王幽握紧了手中的玉盒,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命精华,也感受着怀中骨片传递来的、冰冷的满足感。
黑石镇的天,彻底变了。
玉面修罗的时代,正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