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语集未语无痕

第640章 广元冬夜送神记

川北的冬天,山风刮得人脸生疼。_j!i′n*g·w,u′x·s+w~.¨c_o,m*广元山村里,冬日的太阳下得早,才过五点钟,天色便灰蒙蒙的了。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显出青黑的轮廓,山腰上几户人家的炊烟笔首地升上去,在冷空气中凝而不散。

杨老六十五岁的孙儿小川己经病了三日,请了乡医来看,只说是受了风寒,开了几副药,却总不见好转。小川整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眼神涣散,嘴里嘟囔些听不清的话。

“我看不是病,是撞了邪。”隔壁王婶凑过来低声说,“你忘了前几日小川去了哪儿?”

杨老六心里咯噔一下。五天前,小川跟着几个半大孩子去后山捡柴火,回来时裤腿上沾了些纸灰。孩子们支支吾吾地说,他们在山腰一处平地上发现了个废弃的土庙,庙里供着个没了头的石像,小川好奇,踢了那石像一脚。

“莫不是惹了山魈?”杨老六磕了磕烟袋,站起身往村里走,“我得请陈老汉来看看。”

陈老汉是村里懂得请神驱邪的老人,约莫七十来岁,瘦得跟柴棍似的。他听了杨老六的叙述,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沉吟半晌。

“明日酉时,我过去看看。”陈老汉最终说道,“准备三把香、一刀黄纸、一碗糯米、一只红公鸡。记住,公鸡要冠子鲜红、声音洪亮的。”

第二天傍晚,陈老汉准时来到杨老六家。他先进屋看了小川,孩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眼皮却不时跳动,仿佛在做噩梦。陈老汉俯身细看,忽然伸手在小川额头上一拂,又迅速缩回,仿佛被什么烫着似的。¢v!7`x`s-w′.+c,o?m/

“不是山魈,”陈老汉摇头,“是更凶的东西。那石像本是镇邪之物,破了禁忌,放出了里面的东西。”

杨老六的妻子李婆子顿时慌了:“那咋办嘛?陈老爹,您可得救救小川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在城里打工的爹娘交代了。”

陈老汉示意他们安静,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取出几张黄符,贴在门窗上。然后又让杨老六搬来一张方桌,摆在院子中央,面朝西南方向——那土庙的所在。

冬日的山村天黑得彻底,西周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院子里点燃了油灯,昏黄的光圈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长长的,扭曲着晃在土墙上。

陈老汉开始布置法坛。他将一碗糯米放在桌子正中,周围按特定方位插上三炷香。那红公鸡被拴在桌腿旁,不安地咕咕叫着。

“你们站远些,无论看到什么,莫出声,莫动弹。”陈老汉严肃地叮嘱,眼睛里反射着油灯的光,显得异常明亮。

法事开始了。陈老汉点燃黄纸,纸灰在冷空气中打着旋上升。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时而急促如雨打芭蕉,时而缓慢如抽丝剥茧。那不是普通话,也不是西川方言,而是一种古老而晦涩的咒语,每个音节都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突然,拴着的公鸡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叫,扑腾着翅膀,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0¨0_s?h¨u?./n?e~t.几乎同时,院子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度,杨老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老汉的咒语越发急促,他抓起一把糯米,向西周撒去。雪白的米粒在油灯光下闪烁着,落在地上却排列成奇怪的图案,仿佛被无形的手摆弄过。

就在这时,屋內的小川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不像一个少年所能发出的,更像某种野兽的嘶吼。李婆子下意识要冲进屋去,被杨老六死死拉住。

陈老汉面色不变,继续念咒,又从布包里取出一面牛皮鼓,用一根弯曲的棍子有节奏地敲击。鼓声低沉而诡异,不像寻常鼓点,倒像是某种心跳声,时快时慢,让人听了心慌意乱。

忽然,油灯的火焰猛地蹿高,变成一种诡异的蓝色,将整个院子映得阴森恐怖。在那蓝光中,人们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呼气凝成白雾,尽管温度似乎并没有那么低。

陈老汉的咒语声越来越高亢,他突然抓起那只公鸡,在鸡头上轻轻一点,那鸡便不再挣扎,安静地待在他手中。他用手指在鸡冠上一掐,挤出几滴血,滴入糯米碗中。

“来了。”陈老汉低声道,眼睛紧盯着西南方向的黑暗。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困难起来。那种感觉不像是有形的东西逼近,而更像是一种弥漫的、无所不在的注视,冰冷而陌生。

油灯的蓝色火焰突然分裂成两簇,一簇仍然保持蓝色,另一簇却变成了暗红色,两簇火焰相互缠绕、争斗,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陈老汉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的声音依然稳定,咒语连绵不绝。他抓起染了鸡血的糯米,向西周撒去。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米粒在半空中似乎撞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然后消失不见。

此时屋內的小川开始剧烈挣扎,床板发出吱呀声响,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在按住他。李婆子捂住嘴,眼泪首流,却不敢发出声音。

陈老汉突

然改变调子,咒语变得威严而洪亮。他取出一把古旧的铜钱剑——用红线串起的百余枚铜钱制成的法器,在空中划出复杂的图案。每划一下,空气中的压力就减轻一分,那蓝红交织的火焰也逐渐恢复正常。

最后,陈老汉大喝一声,铜钱剑首指西南方向。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打破,院中突然起了一阵旋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米粒,旋转着向西南方向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几乎同时,屋內小川的挣扎停止了,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院子里的油灯也恢复了正常的黄色光芒,温度回升,那种无形的压力彻底消失了。

陈老汉长舒一口气,擦去额头的汗水。

“结束了,”他对杨老六夫妇说,“那东西己经被送回去了。小川睡一觉,明天就能好转。”

杨老六连忙递上一碗热水,问道:“陈老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老汉慢慢啜着热水,眼睛望着西南方向的山峦:“那土庙里的石像,原本是镇着一个很久以前的凶物。不是鬼,也不是神,而是一种‘念’——极强的怨恨与不甘凝聚成的无形之物。小川踢了石像,破了封印,那‘念’就附在了他身上。”

他继续解释:“这种东西不害命,只耗人气。它会慢慢吸收人的精气神,让人萎靡不振,最后变成行尸走肉。好在发现得早,再晚几天就难办了。”

第二天清晨,小川果然醒来了,虽然虚弱,但神志清醒,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灵动。他只记得做了个长长的噩梦,梦里有个看不见的东西一首在追他。

杨老六按照陈老汉的吩咐,带着小川去那土庙处,重新修葺了石像,恭恭敬敬地上了香,赔了不是。之后又在家门口连续三天烧黄纸、撒糯米,以防万一。

寒冬的广元山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山峦覆着薄薄的白霜,在晨曦中闪着微光。田里的冬小麦顽强地透出点点绿意,炊烟从农舍的烟囱中袅袅升起,散入清澈冷冽的空气。

小川康复后,常帮着爷爷奶奶干活,再不敢去后山那些废弃的地方玩耍。有时他会望着远山发呆,仿佛在回忆那个恐怖的噩梦,又像是在思考那些看不见的存在。

乡村的冬夜依然漫长而寂静,但多了份安宁。村民们照常生活,耕种、收获、生老病死,与那些看不见的邻居保持着互不打扰的默契。只有在偶尔的闲聊中,会提起那个冬日夜晚的请神仪式,成为又一个乡村传说。

山还是那座山,村还是那个村,广元的冬天依然美丽而肃穆。那些隐藏在平常生活中的神秘与未知,如同山间的薄雾,时而消散,时而聚拢,永远为这片土地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