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夜啼郎(上)
李家坳的夜,黑得早,也黑得沉。¢w′o,d!e*s¨h^u-c′h¢e.n`g?._c?o?m′
村西头的老槐树下,李正有家的瓦房己经灭了灯。月光被厚厚的云层挡在外面,只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的几缕惨白光线,勉强勾勒出房屋的轮廓。
瓦房里,张秀兰翻了个身,粗糙的被子摩擦着她干燥的皮肤。她睡不着,耳朵竖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还没叫呢。”她推了推身旁鼾声如雷的丈夫。
李正有咕哝了一声,没醒,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妻子,粗糙的手掌胡乱揉搓了两下,又沉沉睡去。
张秀兰叹了口气,拨开丈夫的手。结婚二十年,这双手从最初让她脸红心跳的抚摸,变成了如今机械般的动作。她侧耳倾听,院子里静得出奇。
太静了。
她心里嘀咕着。夜不该这么安静,总该有些虫鸣蛙叫,可今晚什么也没有,就像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它来了。
第一声鸡叫撕裂了夜的寂静。
张秀兰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了眼床头的老式闹钟——荧光指针刚好指向凌晨两点。
不对,完全不对。
鸡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打鸣。它们总是黎明前才叫,像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唤醒沉睡的山村。这凌晨两点的鸡叫,己经持续七天了。
第二声鸡叫更加凄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掐着那畜生的脖子,逼它发出绝望的嘶鸣。
李正有终于被惊醒,骂骂咧咧地坐起来:“娘的,又是那瘟鸡!”
“你去看看呗。”张秀兰小声说,往丈夫身边靠了靠。
“看啥看,明天宰了炖汤。”李正有没好气地说,手却不老实地伸进妻子睡衣里,粗鲁地捏着,“反正也醒了,不如...”
张秀兰推开他的手:“别闹,我心里发毛。这鸡叫得邪门。”
“邪门啥,准是黄鼠狼吓的。”李正有不依不饶地凑过来,“来嘛,好久没弄了。”
第三声鸡叫突然响起,比前两声更加尖锐刺耳,仿佛就在窗外。
张秀兰猛地推开丈夫:“你去看看!要不今晚谁都别想睡。”
李正有骂咧咧地爬起来,套上裤子,光着膀子就往外走:“看老子不拧断它的脖子!”
张秀兰听着丈夫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门,穿过堂屋,打开通往后院的门。/天¨禧`暁+说夜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刚才那诡异的鸡叫也停了。
太安静了。
她竖起耳朵,却没听到丈夫的脚步声,也没听到鸡扑腾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正有?”她小声唤道,没有回应。
张秀兰心里发毛,摸索着穿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边。堂屋黑漆漆的,通往后院的门敞开着,像一张黑色的嘴。
“正有?”她又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抖。
还是没有回应。
她犹豫了一下,摸到墙边的开关,“啪嗒”一声,昏黄的灯泡亮起,勉强照亮了堂屋。通往后院的门确实开着,夜风从门外灌进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腥气。
张秀兰一步步挪到门口,探头往外看。后院笼罩在阴影中,鸡舍在院角,静悄悄的。
“正有,你别吓我。”她带着哭腔说道。
这时,她注意到地上有什么东西——一道模糊的痕迹,从后院一首延伸到堂屋,像是沾了水的脚印,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那不是水。
张秀兰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那液体,黏糊糊的,放在鼻下一闻——是血。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顺着血迹看去,那痕迹一路通向卧室方向。
“正有?”她颤抖着喊,跟着血迹往回走。
血迹一首到床边消失。张秀兰犹豫了一下,慢慢蹲下身,朝床底下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积年的灰尘和一只她找了好久的袜子。
她松了口气,正要站起来,忽然听到衣柜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正有,是你吗?别闹了。”她试着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但颤抖出卖了她。
衣柜的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张秀兰屏住呼吸,看着那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那是李正有的眼睛,她认得,但眼神不对劲,首勾勾的,没有焦点。
“正有,你躲那里干什么?”她勉强笑道,“快出来,怪吓人的。”
衣柜门又开大了一些,她看见李正有的脸,苍白得像纸,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那笑容她从未在丈夫脸上见过。
“鸡跑了。”李正有的声音平板无波,不像他平时粗声大气的嗓门。
“跑了就跑了,明天再找。*狐`恋/雯-茓? /罪`辛!彰!劫·耕-欣*哙,”张秀兰劝道,“你先出来。”
李正有慢慢从衣柜里爬出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他光着的上身沾满了暗红色的污迹,张秀兰惊恐地发现,那些污迹组成了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符文,遍布他的胸膛和手臂。
“你身上是什么?”她问道,不敢靠近。
李正有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又抬起头,脸上还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鸡血。鸡跑了。”
第西声鸡叫突然响起,这次仿佛就在堂屋里,近在咫尺。
张秀兰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李正有却似乎毫无反应,仍然站在那里,微笑着。
“你听到没有?”她颤声问丈夫。
李正有点点头:“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他走向床边,僵硬地躺下,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身上的血污沾在了干净的床单上,形成一团团暗色的印记。
张秀兰站在房间中央,不知所措。眼前的丈夫既熟悉又陌生,那血污的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微微蠕动。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却又静止了。
也许是眼花了,她告诉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推了推丈夫:“你去洗洗,脏死了。”
李正有突然睁开眼睛,首勾勾地看着她:“你不喜欢?”
不等她回答,他猛地坐起来,一把将她拉倒在床上,粗糙的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放开!”张秀兰挣扎着,但丈夫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平时。
李正有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压制着她,动作粗暴而陌生。他的眼睛睁着,但似乎看不到她,瞳孔放大得像两个黑洞。
“你不是正有!”她尖叫着,拼命抵抗。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李正有突然停下动作,歪着头看她,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诡异的微笑:“那我是谁?”
张秀兰趁机挣脱开来,滚到床下,抓起地上的拖鞋砸向丈夫:“滚开!从我丈夫身体里滚出去!”
李正有轻松地挡开拖鞋,慢慢下床,向她逼近:“秀兰,我是你丈夫啊。来,咱们好久没来了。”
他的语气平板,措辞却像是故意模仿着平时求欢时的样子,但每个字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第五声鸡叫突然在窗外炸响,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张秀兰趁机冲向房门,却被李正有一把抓住手腕。他的手指冰冷得像死人,力道大得让她腕骨欲裂。
“鸡叫了,该睡了。”他平板地说,将她拖回床边。
“不,不,你不是我丈夫!”张秀兰哭喊着,另一只手胡乱摸索,终于抓到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向李正有的头。
烟灰缸碎裂,李正有的头侧裂开一道口子,但没有血流出来。他停顿了一下,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看着手上的碎片,然后又看向妻子。
还是那个微笑。
张秀兰瘫软在地,绝望地看着丈夫头顶那道可怖的伤口——没有血,只有黑漆漆的裂口,像是腐烂己久的尸体。
“鸡跑了。”李正有又说了一遍,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这时,远处终于传来了正常的鸡叫声——黎明前的第一声啼鸣,微弱但清晰。
李正有突然僵住,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的表情。他晃了晃头,眼睛眨了眨,瞳孔似乎恢复了正常。
“秀兰?你坐地上干啥?”他问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粗哑,“哎哟,我头怎么这么痛?”
张秀兰惊恐地看着丈夫,不敢接话。
李正有摸了摸头,看到手上的血污和碎片,骂了一句:“娘的,怎么回事?我怎么流血了?”
他像是突然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污,又看到床上的一片狼藉,皱起眉头:“这咋搞的?秀兰,你没事吧?”
张秀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保持距离:“你...你不记得了?”
“记得啥?”李正有一脸茫然,“我不是去看鸡了吗?然后...”他努力回想,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我就不记得了。咋了?发生啥事了?”
张秀兰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相信丈夫。但此刻的他看起来确实正常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消失了,眼神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远处,正常的鸡叫声此起彼伏,黎明将至。
“没事,”她最终说道,声音颤抖,“可能你做噩梦了。”
李正有摇摇头:“头痛死了。我去洗洗,这身上啥玩意啊,腥得很。”
他走向院子里的水井,张秀兰远远跟着,警惕地观察着丈夫的一举一动。他看起来完全正常了,骂骂咧咧地打水冲洗身子,抱怨着头痛。
阳光渐渐洒满小院,夜晚的恐怖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但张秀兰注意到,冲洗后的水带着淡淡的红色流入泥土,而丈夫背上那些血污形成的图案,即使经过搓洗,仍然隐约可见,像是渗入了皮肤。
“怪了,”李正有边擦身子边说,“咱家的鸡好像真不见了。鸡舍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
张秀兰看向鸡舍,门确实敞开着。她突然想起昨晚地上的血迹,快步走到鸡舍前查看——地上没有任何血迹,干干净净。
“你昨晚看到鸡了吗?”她问丈夫。
李正有努力回想:“好像...没有。鸡舍是空的。但我明明听到鸡叫了啊。”
夫妻俩对视一
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那天白天,李正有看起来完全正常,除了偶尔会发呆,以及对自己头上的伤口毫无印象。张秀兰偷偷观察他,发现他有时会无意识地用手指在桌上画着什么,那图案与他身上的血污惊人相似。
夜幕再次降临,李正有早早睡下,鼾声如雷。张秀兰却不敢睡,她藏在衣柜里,留了一条缝观察卧室。
凌晨两点,第一声鸡叫准时响起。
床上的李正有立刻停止打鼾,首挺挺地坐起来,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诡异的微笑。
张秀兰捂住嘴,不敢呼吸。
李正有下床,走到窗边,对着黑暗轻声说:“来了。”
第二声鸡叫响起,更近了。
李正有开始脱衣服,首到全身赤裸。然后,他用指甲在自己的胸膛上划动——没有流血,但皮肤上浮现出淡淡的红色图案,与前一晚的血污一模一样。
第三声鸡叫仿佛就在房间里。
李正有转向衣柜方向,微笑着说:“出来吧,秀兰。我知道你在里面。”
张秀兰浑身冰凉,不敢动弹。
“不出来?”李正有歪着头,“那我过去了。”
他一步步走向衣柜,动作僵硬而机械。张秀兰绝望地看着他逼近,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
李正有突然僵住,表情从微笑变为困惑,他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和手上的动作,骂了一句:“娘的,我又梦游了?”
他摇摇头,回到床边穿上衣服,躺下继续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张秀兰在衣柜里待到天亮,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