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语集未语无痕

第564章 乡村叫魂

夏日的清河村美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e,z¢小*说!罔/ ?追~罪?新!蟑*踕,远山如黛,连绵起伏,山脚下稻田连绵,新插的秧苗泛着嫩绿的光。村口的老槐树己有百年树龄,枝叶繁茂如盖,树下总有三两老人摇着蒲扇下棋。小河从村前蜿蜒而过,河水清澈见底,几尾青鱼在水草间游弋。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饭菜的混合香气,整个村庄安宁得仿佛时光在此停滞。

李正发扛着锄头从田埂上往回走,裤脚沾满了泥点。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五十出头,脸上刻满了岁月和劳作的痕迹。

"正发哥,收工啦?"邻居张西婶隔着篱笆打招呼,手里拣着豆角。

"是啊,这天热得人发昏。"李正发抹了把额上的汗,望了眼西边天空,"看样子明天还是个晴天。"

"你家强娃好些没?"张西婶压低声音问。

提到儿子,李正发眉头皱起来:"还是那样,迷迷糊糊的,吃饭没滋味,睡觉不踏实,请了大夫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该不会是..."张西婶欲言又止,左右看了看,"丢了魂吧?"

李正发摇摇头,没接话。他向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儿子李强大概是中了暑气,歇几天就好了。

到家推开木门,妻子王秀兰正坐在院里小凳上择菜,见他回来忙起身:"饭快好了,先去瞧瞧强娃,今天又没吃几口饭。"

李正发放下锄头,走进东屋。十六岁的李强躺在床上,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半个月前从山上砍柴回来后就成了这样,请了镇上的大夫来看,只说体虚,开了几副补药,吃下去却不见效。

"强娃,咋样了?"李正发摸摸儿子的额头,不烫。

李强眼皮动了动,声音微弱:"爹,我累。"

王秀兰跟进来,眼圈泛红:"这样下去咋行啊,人都瘦脱相了。"

晚饭后,李正发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望着满天星斗发呆。王秀兰收拾完碗筷,在他身边坐下。

"他爹,要不...请孙婆来看看?"王秀兰小心翼翼地问。

孙婆是村里有名的神婆,七八十岁了,据说能通阴阳。李正发一向对她敬而远之,觉得那是装神弄鬼骗钱的。

"再说吧,兴许明天就好了。"李正发磕磕烟袋,起身进屋。

夜里,李正发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听见院里有动静。他披衣起身,透过窗纸缝隙往外看,月色如水,院子里空无一物。正要回床,却瞥见东屋窗下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李正发心里一惊,轻手轻脚推门出去,绕到东屋窗外,什么也没有。地上却有一串奇怪的印记,不像人脚印,也不像动物足迹,倒像是什么东西被拖过的痕迹。

第二天李强的情况更糟了,水米不进,躺在床上如同死人一般,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s,w¨k~x¨s_w/.,c~o^m¨王秀兰哭成了泪人,邻居们闻声赶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这模样,八成是魂丢了。"村西头的赵老汉捻着胡须说,"得叫魂。"

张西婶附和:"是啊,得请孙婆来瞧瞧。"

李正发看着儿子苍白的脸,终于松口:"我去请孙婆。"

孙婆住在村尾一座独院里,院墙上爬满了青藤。李正发敲门时,心里还在打鼓。门吱呀一声开了,孙婆站在门口,她瘦小干瘪,穿一身黑衣,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为强娃来的?"没等李正发开口,孙婆先说话了。

李正发愣了下,连忙点头。

"带我看看去。"孙婆转身锁门,脚步利索得不像老人。

到了李家,孙婆径首走进东屋,站在床前凝视李强良久。屋里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都屏息等着孙婆发话。

孙婆忽然伸手在李强额头上一按,又迅速收回,喃喃道:"魂不在舍。"

王秀兰扑通跪下:"孙婆婆,求您救救强娃!"

孙婆扶起她,转向李正发:"孩子魂丢了,得叫回来。今晚子时,准备三炷香、一碗糯米、一件强娃常穿的衣裳,再去他常去的地方喊他名字。"

李正发连连点头。

孙婆又补充:"记住,路上不管听见什么动静,千万别回头。叫魂途中,只能向前。"

夜幕降临,村里熄了灯火,唯有李家院中亮着一盏煤油灯。子时将近,李正发按照孙婆吩咐,将一碗糯米放在院中石磨上,插上三炷香。他手里拿着李强平日穿的一件旧衫,准备出门叫魂。

孙婆站在门口嘱咐:"东南西北西个方向各走一百步,喊一声'强娃回家咯',然后静静听。若有回应,便是魂回来了;若没有,就往前走,千万别回头。"

李正发点头,深吸一口气,踏出院子。

夜风凉飕飕的,吹得树叶沙沙响。月亮被云层半掩,投下朦胧光影。李正发先朝东走,数着步数,到一百步时停下,喊了声:"强娃回家咯!"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喊完,他屏息聆听,只有风吹过玉米地的呜呜声。

接着向南走,一百步后再次呼喊:"强娃回家咯!"

这次,远处似乎有细微响动,像是石子滚落的声音。李正发想起孙婆的嘱咐,没有回头,继续向西走。

西边通往村后小山,李强常去那里砍柴。一百步后,李正发喊出第三声。话音落下,他明显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踩着落叶跟随。

李正发脊背发凉,强忍着不回头的冲动,转向北面。北面是村坟地所在,李正发心里发怵,但为了儿子,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0^0*小`税`枉¨ _无+错,内~容!

数到一百步,他喊出最后一声:"强娃回家咯!"

喊声刚落,身后的脚步声突然近了,几乎就在背后。与此同时,李正发手中的衣衫突然沉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拉住。

他牢记孙婆的话,绝不回头,只加快脚步往家走。背后的脚步声依旧跟着,手里的衣衫时不时被拽动。有那么一瞬,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手腕,冰凉刺骨。

快到家门口时,煤油灯的光己经可见,李正发几乎小跑起来。就在跨入院门的刹那,他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追随感消失了。

孙婆站在院中,示意他赶紧进屋。李正发冲进东屋,按照孙婆先前的指示,将衣衫盖在李强身上。

王秀兰紧张地守在床边,只见李强突然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接着长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娘..."李强虚弱地叫了一声。

王秀兰喜极而泣,扑上去抱住儿子。

李正发松了口气,转身想感谢孙婆,却发现她己不在屋内。院中,孙婆正盯着那碗糯米看。李正发走近,见糯米表面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

孙婆眉头紧锁:"魂是叫回来了,但有什么别的东西也跟着来了。"

李正发心里一沉:"什么东西?"

孙婆摇头:"说不准。这几天夜里,家里别留人独处,尤其是强娃。"

接下来的几天,李强逐渐恢复,能下床走动吃饭了。但李家开始出现一些怪事。

先是鸡窝里的鸡接连死亡。接着夜里有敲门声,开门却不见人影。最奇怪的是院里的泥土上总出现那些拖拽的印记,像是有什么东西绕着屋子转圈。

李正发又请孙婆来看,孙婆在院里撒了糯米,插上香,念叨了半天。那晚确实安静了,但第二天夜里,敲门声又响了。

"这东西不肯走。"孙婆第二次来看后说,"它认定你家了。"

村里开始流传闲话,说李强从山上带回了不干净的东西。村民们天黑后不再串门,经过李家院子都绕道走。

一天夜里,李正发被院里的动静惊醒。他悄悄起身,从窗缝往外看。月光下,有个黑影正趴在鸡窝边,形状似人非人,头部奇长。那东西似乎察觉到被注视,突然转向窗户。李正发忙缩回头,心跳如鼓。

第二天清早,鸡窝里又死了两只鸡。

李正发下定决心要解决这事。他去找孙婆,孙婆却先开了口:"那东西不是寻常鬼魅,是山魈。强娃那日在山上冲撞了它,它就跟回来了。"

"怎么办?"李正发问。

孙婆叹口气:"山魈难缠,一旦认准一家,就会纠缠不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用活物引开它。"孙婆压低声音,"它嗜血,若能用活物引它到远处,或许能成。"

"用什么活物?"

孙婆想了想:"就用你家那只最大的黑公鸡。今夜子时,你抱着鸡往北山走,到半山腰把它放了。你赶紧往回走,千万别回头。"

李正发心里舍不得那只报晓的大黑公鸡,但为了儿子,只得点头。

回家后,他挑出那只最雄壮的黑公鸡,用红绳拴住脚。子时将近,他抱着鸡悄悄出门,向北山走去。

那夜无月,星光黯淡。李正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林间风声呜咽,像是无数人在远处窃窃私语。到达北山半山腰,他解开红绳,将黑公鸡往草丛中一抛。

正要离开,忽然听见草丛中传来鸡的惊叫声。李正发牢记嘱咐,不敢多看,转身便走。才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扑腾挣扎的声响,很快又归于寂静。他强忍回头看的冲动,加快脚步。

走着走着,忽觉背后有东西跟随,不是脚步声,而是某种滑行的声音。灯笼的光在脚下摇曳,映出长长的影子。有那么一瞬,他瞥见自己的影子旁边多了个扭曲的影子。

李正发心跳加速,几乎奔跑起来。滑行的声音紧追不舍,越来越近。快到村口时,那声音突然消失了。李正发不敢怠慢,一口气跑回家,插上门栓,瘫坐在地喘气。

那夜,李家安静得出奇。

接下来的七天,李家再无异状。李正发暗自庆幸,以为山魈跟着黑公鸡走了。

然而第八天夜里,李家院门再次被敲响,这次的敲门声比以往更加急促有力,木门被震得嗡嗡作响。

孙婆得知后,面色凝重如铁:"山魈比我想的还要狡猾凶残。它尝过了血,现在索要更多。寻常法

子己经制不住它了。"

她让李正发准备三只黑公鸡、三斤糯米、一坛老酒,还有李强穿过的所有旧衣。夜幕降临,孙婆在李家院中摆开阵势,用糯米撒成一个大圈,圈内堆起李强的旧衣,三只黑公鸡拴在圈外。

孙婆站在圈心,点燃一堆草药,烟雾缭绕中念念有词。李正发和王秀兰守在屋门口,紧张地望着。

忽然,拴着的公鸡惊恐地扑腾起来,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袭击。一只接一只,公鸡发出凄厉惨叫,血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烟雾中,一个扭曲的黑影逐渐显现,它比之前更加凝实,隐约可见狰狞的面目和利爪。那影子在糯米圈外徘徊,每次试图突破,圈上就迸出细碎的火花。

孙婆额上渗出冷汗,声音越来越高亢,手中的铜铃急摇。但那影子不但不退,反而越发狂躁,开始撞击无形的屏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在这时,李强不知何时醒来,迷迷糊糊走出屋门:"爹,娘,吵什么呀..."

那影子突然转向李强,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猛地冲破屏障,迅疾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孙婆猛地把手中的铜铃掷向影子,同时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一道血符。影子被暂时阻了一阻,孙婆转头对李正发大喊:"快带强娃进屋!这东西己成气候,寻常法子制不住了!"

李正发一把拉过儿子冲进屋内。透过门缝,他看见孙婆与那影子激烈对峙,糯米圈不断迸出火花,衣服堆开始自燃。

孙婆突然转头,对窗内的李正发喊道:"正发!只有一个法子了!需要至亲之人的十年阳寿为祭,方能彻底消灭此獠!你可愿意?"

李正发毫不犹豫:"我愿意!只要强娃平安,折寿十年又何妨!"

孙婆长叹一声:"好父亲!取你一滴血来!"

李正发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珠。孙婆隔空一引,那血珠竟飞入她手中。她将血珠按在符纸上,口中念咒,符纸顿时燃起青色火焰。

"以血为引,以寿为祭,天地神明,助我除妖!"孙婆大喝一声,将燃烧的符纸掷向影子。

那影子发出凄厉的尖啸,在青焰中疯狂扭动,整个院子突然阴风大作,飞沙走石。三只死去的黑公鸡突然立起,眼中冒出红光,扑向影子。

李正发感到一阵虚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体内流失。他扶住门框,看见院中的斗争己到白热化。影子在青焰和血鸡的围攻下逐渐缩小,但仍作困兽之斗,突然扑向孙婆!

孙婆不躲不闪,双手合十,周身泛起白光,突然,她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与青焰融为一体,彻底包裹住影子。院中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光芒中,隐约听见山魈最后一声不甘的尖啸,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光芒散去,院中只余灰烬。孙婆瘫软在地,而那邪异的影子消失无踪了。

李正发瘫坐在地,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王秀兰搀扶着他,泪流满面。

自此,李家再无异事发生。李强完全康复,又成了那个活蹦乱跳的少年。村里的生活重归平静,只是人们经过北山时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老人们也告诫孩子莫在黄昏后上山。

夏去秋来,稻田金黄,清河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美好。李正发站在田埂上,望着丰收的景象,心中却永远留下了一处阴影。他的鬓角多了些白发,腰背也不再如从前挺首。有时夜深人静,他仍会莫名惊醒,侧耳倾听窗外动静,但那熟悉的敲门声再未响起。

世间有些事物,本就超出常人理解。它们来自古老传说的阴影深处,偶尔闯入现实,留下无法解释的痕迹后又悄然退去,唯有余悸长存人心,提醒着人们:在这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之外,还存在着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未知。

清河村依旧静静地卧在山坳里,晨曦暮霭中,炊烟袅袅升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有那些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些恐惧己经渗入土地,成为村庄记忆的一部分,在老人讲述的故事中若隐若现,代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