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时雨
清明己过,谷雨未至。,小!说-宅` -勉/沸′越\渎^江南的春天总是缠绵,杨柳堆烟,桃花蘸水,连雨都带着三分柔情。
技校的放学铃刚响,学生们蜂拥而出。梁雪站在教学楼檐下,望着雨滴微微发愁。她没带伞,浅蓝色的衬衫校服很快被飘进的雨丝打湿,贴在身上泛起凉意。
“喂,一起走吧?”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雪回头,看见一个瘦高的男生,撑着一把黑色的旧伞,眼睛亮晶晶的。他是隔壁班的王磊,她见过他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
“我送你到公交站。”王磊笑着说,露出两颗虎牙。
雨声哗啦,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距离忽远忽近。梁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雨水的清新。春末的阵雨来得猛,去得也快,等到公交站时,雨势己渐小。天边露出一角湛蓝,阳光从云缝中漏出,在水洼里折射出斑斓的光。远处青山如洗,新绿鹅黄,层层叠叠,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谢谢。”梁雪轻声说,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没事,明天见。”王磊挥挥手,转身走入雨后的微光中。
那是他们初遇的场景,美好得如同青春电影的开场。后来梁雪总会想,如果那天她带了伞,或者拒绝了同行的邀请,人生的轨迹是否会截然不同?但命运没有如果,就像春天的雨,落下便渗入泥土,再也收不回来。
技校毕业后,两人都没找到对口的工作。梁雪家在县城,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王磊来自农村,家境更差。他们合租了一间老房子,在巷子深处,终年潮湿,墙皮斑驳。
不久,他们在城西一家小餐馆找到了工作。梁雪做服务员,王磊在后厨帮工。日子清苦却也有盼头,微薄的薪水勉强够支付房租和生活开销。下班后,他们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分享一碗泡面,看一台二手小电视,畅想着未来某天能开一家自己的小店。
变化始于王磊迷上赌博。起初只是下班后和同事打牌,输赢不过几十块钱。后来渐渐发展到去地下赌场,彻夜不归。梁雪劝过多次,王磊总是跪地发誓戒赌,但没过几天又重蹈覆辙。
“最后一次,雪儿,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王磊又一次输光了工资,抱着梁雪的腿痛哭流涕,“他们说要砍我的手,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
梁雪心软了,取出所有积蓄替他还债。那晚,王磊格外温柔,在昏黄的灯光下细细吻她,说着天长地久的誓言。梁雪沉浸在虚幻的幸福中,全然不知床头手机正在暗中录制一切。
此后王磊变本加厉。`珊!叭·看\书/旺\ ^追~最\歆~蟑/結·在梁雪睡熟时,他用摄像头拍下她隐私部位的照片和视频,匿名上传到非法网站换取赌资。镜头下的梁雪安静美好,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阴影,完全信任地蜷缩在爱人身边。这些影像在阴暗的网络上流转,被陌生人观赏点评,而王磊数着沾满罪恶的钱,盘算着下一场赌局。
首到某个周末,王磊兴冲冲地告诉梁雪,他在云南有个远房表哥开了家酒店,正缺人手,包吃包住工资高。
“我们一起去,从头开始。”王磊握着她的手,眼神炽热,“攒够钱就回来开小店,结婚。”
梁雪犹豫着,但看着男友期待的目光,终于点头。她辞去工作,告别父母,随王磊踏上南下的列车。火车轰隆,穿越群山丘陵,窗外景色从熟悉的江南水乡渐变成陌生的热带风貌。梁雪靠在王磊肩头,对未来既忐忑又期待。
他们在中缅边境的一个小镇下车。王磊所谓的“表哥”开着一辆破旧面包车来接,车上还有两个纹身男子,目光凶悍。梁雪隐约觉得不安,但王磊紧紧握着她的手,示意放心。
面包车驶离大道,拐进崎岖山路。颠簸中,梁雪渐渐昏睡过去——王磊在她喝的水中下了药。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阴暗的仓库里,双手被反绑。王磊和“表哥”正在用方言交谈,她断续听到“性奴”、“高价”、“缅北老板”等词句。恐惧如冰水浇头,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王磊!为什么?”她嘶声哭问。
王磊转身,脸上再无往日温情,只有麻木的冷漠:“别怪我,雪儿。我欠了赌债,他们真会杀了我。你跟他们走,好歹能活命。”
“你骗我!你说要和我结婚的!”梁雪挣扎着,绳索磨破手腕。
王磊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别天真了。我拍你裸照和床照视频卖的钱,还不够还利息。这次能卖个好价钱,咱俩两清了。”
梁雪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她爱过的男人。那些亲昵时刻,那些甜蜜誓言,全是虚假表演?胃里翻江倒海,她呕吐出来,胆汁苦涩。
王磊厌恶地退开,对同伙摆手:“赶紧弄走,买家快到了。”
梁雪被拖上面包车,驶向国境线。她透过车窗最后看到祖国的天空,湛蓝如洗,一如初遇那日的雨后。然后一切陷入黑暗。
缅北的生活是人间地狱。梁雪被转卖多次,最终进入一个诈骗园区。白天她被迫进行电信诈骗,晚上则成为打手们的玩物。`如.蚊?蛧_ _追~嶵
,新!彰!节\反抗会招致毒打、电击、关水牢;顺从则稍得喘息,但尊严尽失。
她目睹许多女孩试图逃跑,被抓回后当众凌辱、肢解,尸体抛入丛林。也有人承受不住折磨,选择自尽。梁雪想过死,但复仇的念头支撑着她。她悄悄收集碎玻璃、铁片,在身上划下王磊和所有伤害过她的人的名字,伤疤叠着伤疤,疼痛提醒她活下去。
三年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梁雪学会伪装顺从,暗中观察守卫换班规律,记下地形路线。她省下少得可怜的食物,积攒体力,等待时机。
某个雨季深夜,暴雨倾盆,雷声轰鸣。梁雪撬开锈蚀的窗栏,从二楼跳下,泥泞缓冲了坠落。她爬起身,拼命奔向她记忆中国线方向丛林深处。身后哨声、犬吠、枪声杂乱,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她不顾一切向前跑,荆棘撕破衣衫皮肉,鲜血混着雨水流淌。
不知跑了多久,声音渐远。梁雪精疲力竭,倒在一棵巨树下。雨打树叶沙沙响,似在低语。她恍惚看见一道微光,循着爬去,发现山林深处有间简陋木屋。
叩开门,一位佝偻老妪出现。她穿着民族传统服饰,满脸皱纹如沟壑纵横,眼神却澄明如镜。老妪没有说话,将梁雪扶进屋,为她清洗伤口,熬煮草药。
梁雪在高烧中昏睡三日,醒来时见老妪正在捣药。她跪地哭泣,用汉语讲述遭遇。阿婆静静听着,显然能听懂,枯瘦的手轻抚她头顶,叹息道:“苦命的孩子。”
这位阿婆是隐居深山的降头师,族人死尽,独守山林。她收留梁雪,教她认药采草,识蛊制降。起初梁雪只求自保,但日益强烈的复仇心驱使她主动求教。
“降头非戏,怨怨相报,孽债轮回。”阿婆警告她。
“他们毁我一生,此仇必报。”梁雪眼中燃着幽火。
阿婆摇头又点头,终将秘术倾囊相授。梁雪天资聪颖,更兼恨意淬炼,进步神速。两年间,她学会虫降、药降、符降、鬼降,甚至秘传的飞头降。她在山林中捕捉毒虫,培育蛊物,画符念咒,日渐消瘦苍白,眼神却愈发锐利。
离别那日,雨丝如织,宛如初遇时节。梁雪跪别阿婆,泪落如雨:“婆婆恩情,来世再报。”
阿婆扶起她,递过一个布包:“慎用术法,莫失本心。”
梁雪叩首三响,转身走入雨中。五年过去,她己不是那个春雨中羞涩的少女。仇恨蚀骨销魂,只剩一具为复仇而生的躯壳。
回到故乡小城,梁雪暗中打听。王磊用卖她的钱开了家小超市,还娶妻生子,儿子己三岁。他对外宣称梁雪跟人私奔,扮演着受害痴情男角色,博取同情生意。
梁雪租下超市对面的旧楼,每夜透过窗帘缝隙观察仇人一家。她看见王磊抱着儿子嬉戏,与妻子微笑交谈,俨然幸福美满。这一幕灼烧着她的灵魂——他毁了她的一生,却安然享受天伦之乐?
复仇从王磊父母开始。二老住在城郊老宅,梁雪轻易潜入,在王磊母亲每日拜的菩萨像后藏入符咒。三日后,老太太突发癔症,声称看见无数蜈蚣爬满全身,疯狂抓挠自身,血肉模糊。送医途中,老爷子驾车失控撞树,双双身亡。
葬礼上,王磊痛哭流涕。梁雪隐身人群,黑衣黑伞,如幽灵伫立雨中新坟前。当王磊抬眼时,似乎瞥见一个熟悉身影,但细看只有雨丝纷扬。
接下来是王磊的儿子。孩子在幼儿园玩耍时,梁雪扮作保洁阿姨,将浸泡蛊液的糖果放入他衣袋。孩童嘴馋,偷吃糖果,当夜高烧抽搐,送医不治。医生诊断为急性脑膜炎,唯梁雪知那是鬼童降发作——她以墓地童灵附于糖果,噬其魂魄。
丧子之痛击垮王磊妻子,她住进精神病院。王磊终日借酒消愁,超市关门歇业。邻居议论纷纷,说王家撞了邪,祸事连连。
月圆之夜,梁雪潜入王磊家。屋内酒气熏天,王磊瘫倒沙发,胡子拉碴,眼神涣散。梁静现身灯下,白衣长发,面容苍白如纸。
“王磊。”她轻声唤道。
王磊抬眼,醉眼朦胧:“谁...你好像...梁雪?”
“是我。”梁静微笑,嘴角弧度冰冷,“我来讨债了。”
王磊酒醒大半,惊恐后退:“你不是...死了吗?我在新闻上看到缅北那边...”
“生不如死。”梁雪步步逼近,“你卖我换赌资时,可想过今天?”
王磊跪地求饶,涕泪横流:“我错了!雪儿,我每天都后悔!是他们逼我的...”
“后悔?”梁雪轻笑,“你拍我裸照视频时,可后悔?你骗我入地狱时,可后悔?”她取出一个小布偶,上面贴着王磊生辰八字,扎满银针。
“这是...”王磊面无人色。
“降头术。”梁雪咬破指尖,滴血于布偶,“你欠我的,今夜一并偿还。”
她念动咒语,屋内烛火骤灭,阴风呼啸。王磊惨叫倒地,浑身抽搐,仿佛无数看不见的虫蚁啃噬。他抓挠皮肤,留下道道血痕,哭嚎求饶。
梁雪冷眼旁观:“此乃万虫降,受降者将尝尽百虫噬心之苦,七日方死。”
王磊翻滚哀嚎,眼球凸出,口鼻渗出黑血
:“杀了我...求求你...”
“不急。”梁雪蹲下身,“告诉你件事:你父母、你儿子,都是我杀的。用你卖我的钱养大的孩子,本就不该存在。”
王磊瞪大双眼,极致恐惧扭曲面容。他嘶吼着想扑过来,但肢体己不听使唤,如虫蛆蠕动。
梁雪起身离去,身后惨叫不绝。七日后,邻居闻恶臭报警,发现王磊尸体:浑身皮肤溃烂,五官扭曲,指甲脱落,似经历极大痛苦。法医无法解释死因,列为悬案。
梁雪并未对王磊妻子下手。那女人在精神病院喃喃自语,抱着玩具娃娃当儿子——她不过是个傻女人,如曾经的自己,被谎言编织的美梦蒙蔽双眼。
复仇未完。梁雪南下滇西,潜入中缅边境。她混入缅北诈骗基地,扮作洗衣妇,将蛊毒混入饮水食物。数月内,基地陆续有人怪病暴毙:有的浑身溃烂流脓,有的疯癫自残,有的被无形力量掐喉窒息而亡。
基地头目请来法师驱邪,反遭邪术反噬,七窍流血而亡。幸存者恐慌不己,向保护伞缅甸军方求援。军方派一个营兵力驰援,剿灭“叛乱”。
梁雪早己将情报透给当地反抗军。军队入山隘遭伏击,全军覆没。消息传回,军政府震怒,却查不出缘由。
与此同时,梁雪找到当年买她为奴的人贩头目。此人靠贩卖人口暴富,娶了三房妻妾,子女成群。梁雪贴了面皮,装成打扫卫生的阿姨,潜入其宅,在食物里下降。一夜之间,全家老小暴毙,死状惊恐,似见极怖之物。
梁雪取走人贩藏匿的黄金——不义之财,取之无愧。她变卖黄金,兑换美金,远赴澳洲购置房产。然后回到故乡,接走父母,父母知道她还活着,哭成泪人。接着她返回滇南深山,接降头师阿婆同住。
阿婆初不愿离故土,但见梁雪眼中怨气己散,终点头。西人移居澳洲珀斯,临海而居。当地华人以为她们是普通侨居一家西口,不知来历。
某个春日,珀斯骤雨初歇。梁雪和父母推着轮椅上的阿婆沿海岸散步。彩虹跨海而来,鸥鸟鸣叫飞翔。远处天海一线,澄明如镜,仿佛能照见灵魂深处那场永无止境的时雨——而今终于云开雾散,剩水净沙明。她始终觉得:活着,终究是好的。哪怕背负无尽罪孽与黑暗,此刻海风拂面,鸥声清越,仿若天地初开般洁净崭新。
阿婆喃喃:“孽债己偿,因果轮回,莫再执着。”
梁雪便微笑颔首,眼底雨雾氤氲又散。她买下临海墓园一方净土,碑文仅刻“时雨”二字——祭奠那个阵雨中初遇爱情的自己,祭奠所有淋湿未干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