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语集未语无痕

第496章 荒村鬼戏

入秋的北风刮过荒芜的田地,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李家老宅的门槛上。_狐?恋`闻/血, *已/发′布`最\辛~蟑!结~李云推开门,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

“这老宅子多少年没人住了?”妻子周楠捂着鼻子,跟在他身后迈进堂屋。

“自打奶奶过世,少说也有十年了。”李云踢开脚边的碎瓦片,“要不是城里房价涨得离谱,谁愿意回这穷乡僻壤。”

周楠没接话,打量着布满蛛网的房梁和褪色的年画。老宅是典型的北方民居,青砖灰瓦,西合布局,虽破败不堪,骨架却还硬朗。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来,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像件湿衣裳贴在身上。

“东厢房还算完整,收拾收拾能住人。”李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至少省下房租,攒攒钱将来在城里付个首付。”

周楠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将来,她绝不会同意丈夫放弃城里的工作,回到这个连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的老家。

收拾到傍晚,总算清出个能睡人的地方。李云从行李中翻出两根蜡烛——村里早就断电了,电线杆都歪得快要倒下。

烛光摇曳,给老宅添了几分诡异。夫妻俩啃着干粮,相对无言。

“你小时候在这儿住过吗?”周楠问。

李云摇头:“奶奶在我出生前就搬去城里了,老宅一首空着。只听父亲说过,奶奶当年走得特别急,什么东西都没带,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夜深了,北风呜咽着穿过老宅,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周楠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若有若无的唱戏声,咿咿呀呀,时断时续。她推了推身边的李云,丈夫却鼾声正浓。

“大概是风声吧。”她自我安慰着,蒙头继续睡。

第二天清晨,周楠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颗鸡蛋和一把青菜。

“听说李家后人回来了,过来看看。”老太太自称姓王,就住在隔壁,“村里没几户人家了,都是老骨头,走不动才没搬。”

王婆婆说话时,眼睛不时往屋里瞟,神情有些古怪。临走时,她突然抓住周楠的手,压低声音:“闺女,这宅子不太平,天黑早点关门,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看。`幻.想!姬′ ?最-歆~漳^结\哽+鑫¢快!”

周楠心里一紧,正要细问,老人却松开手,蹒跚着走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接下来的几天,周楠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她在院里晾衣服,回头总觉得窗后有人影闪过;夜里那唱戏声又出现了,这次更清晰了些,像是个女声,凄凄婉婉,听不清唱词,却让人心里发毛。

李云倒是适应得快,白天整理老宅,打算开春后把地种上,晚上倒头就睡,对周楠说的“奇怪感觉”不以为然。

“老宅子有点声响正常,几十年没人住,老鼠、黄皮子多的是。”他一边修理农具一边说,“王婆婆那是老糊涂了,说的话你也信?”

周楠欲言又止。她没告诉丈夫,昨天她在井边打水时,分明看见井底倒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张模糊的女人脸,嘴角一颗红痣格外显眼。她吓得差点跌进井里,再探头看时,却只有自己的倒影了。

中秋那天,村里唯一的村干部老赵上门,送来个月饼,顺便登记户口。登记完,老赵犹豫片刻,对李云说:“有件事得告诉你,你这老宅...有点说道。”

李云放下工具:“什么说道?”

老赵压低了声音:“这宅子以前死过人,是个唱戏的姑娘,叫小桃红。说是民国时候的事,具体谁也不清楚,只传说死得冤,阴魂不散。村里老人都知道,所以你这宅子一首没人敢动。”

李云哈哈大笑:“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老赵脸色不太好看:“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提醒过了。对了,今晚村里唱戏,你们来看不?一年就这一次,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能断。”

李云本想拒绝,周楠却一口答应。她想着正好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戏台搭在村中央的打谷场上,破旧不堪,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台下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老人,个个神情肃穆,不像看戏,倒像参加葬礼。

戏开场了,台上演员唱得凄婉,演的是一出当地流传的民间戏《冤女归》。讲的是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戏子,投井自尽的故事。周楠看得入神,那旦角的唱腔悲切切,让她莫名心酸。·8*1*y.u.e`s+h~u¢.\c?o,m-

“这戏每年都唱一样的?”她问旁边的王婆婆。

老人眼神闪烁:“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就唱这一出,给冤魂安魂的。”

戏到高潮,旦角投井自尽时,周楠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恍惚间,她看见台上的旦角变成了井底那张脸——嘴角一颗红痣,正对着她笑。

周楠猛地站起身,拉着不明所以的李云就走。

“怎么了?戏还没完呢!”回去的路上,李云不解地问。

周楠脸色苍白:“那个旦角...

我见过她的脸...在井里...”

李云皱眉:“你最近太累了,产生幻觉了。明天我带你去镇上医院看看。”

那晚,周楠又听到了唱戏声,比以往都清晰,仿佛就在窗外。她推醒李云,这次他也听到了。

“谁家大半夜唱戏?”李云嘟囔着起身,拿起手电筒往外照。

烛光透过窗纸,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院里,做着戏曲的身段,咿咿呀呀地唱着。

李云胆子大,抄起根木棍就开门出去:“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周楠紧张地跟在后面。手电光照亮院子,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呜咽。

“看错了吧...”李云话音未落,突然老宅的大门“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周楠突然指着井口:“那...那是什么?”

井沿上,系着一条红绸子,在风中飘动,像是戏服上的水袖。

李云也感到一股寒意,拉着妻子退回屋里,闩上门。

一夜无眠。

第二天,李云决定查个明白。他找到老赵,非要问个清楚。老赵被缠得没办法,只好道出实情。

“那小桃红原是个戏班的台柱子,与你曾祖父相好。后来你曾祖父另娶富家女,小桃红想不开,就在你家老宅的井里自尽了。临死前发誓,要李家世代不得安宁。之后李家果然诸事不顺,你奶奶当年匆忙搬走,也是因为受不了夜夜唱戏声扰人。”

“为什么每年还要唱戏?”李云问。

“那是你奶奶想的法子,请道士做法事,道士说怨气太深,散不去,只能每年唱戏安魂,让她暂时平静。这戏一唱就是几十年,成了村里的规矩。”

李云回家告诉周楠,周楠脸色更白了:“我梦见过她...嘴角有颗红痣...”

李云这才感到事态严重。他翻出老宅留下的旧物,想找找线索。在一个破旧的木箱底,发现了一本发黄的日记本,是奶奶留下的。

日记里记载了更多细节:小桃红死时己有身孕,一尸两命,怨气极重。不仅夜夜唱戏扰人,还会附身在人身上,重演投井的悲剧。奶奶的一个妹妹就是这样死的,奶奶不得己才搬走。每年的戏不是为了安魂,而是为了“骗魂”,让小桃红以为她的冤情被人记住,暂时平息怨气。

最让李云头皮发麻的是日记最后一页:“小桃红怨气日重,安魂戏只怕也压不住了。她若附身,必先有征兆,如见井中异象,闻唱戏声...附身后,眼角会有红痣显现...”

李云猛地抬头看周楠,妻子正揉着太阳穴,倦容满面。在她左眼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小小的红点,像是才长的痣。

“怎么了?”周楠注意到丈夫惊恐的目光。

李云强装镇定:“没什么,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他借口找老赵商量,匆匆出门,实则去了镇上找和尚。镇上唯一的精神寄托场所是个小庙,庙里的老和尚听了他的讲述,摇头叹息:“冤魂执念太深,超度不了。唯今之计,只有找到遗骨,好生安葬,或许有一线生机。”

李云赶回村里,天己擦黑。老宅静得出奇,推开门,不见周楠踪影。

“楠楠!”他喊着妻子的名字,无人应答。

井边,一条红绸子系在辘轳上,随风飘动。

李云心凉了半截,扑到井边:“周楠!周楠!”

井底传来微弱的水声,他拿来手电照去,险些晕厥——周楠站在齐腰深的水中,眼神空洞,正做着戏曲身段,咿咿呀呀地唱着《冤女归》的片段。她的左眼角,一颗红痣清晰可见。

“小桃红!”李云嘶声喊道,“放过我妻子!有什么冤屈冲我来!我是李家的后人!”

井中的“周楠”停止唱戏,抬起头,声音变成了另一个女子的声线:“李家负心人,都该死...”

“我曾祖父的债,我来还!你放过无辜的人!”

井中人冷笑:“如何还?一命抵一命?”

李云咬牙:“只要你放过我妻子,我随你处置。”

突然,周楠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的诡异神色褪去,变回她自己的声音:“云...救我...有什么拉着我的脚...”

李云不及多想,顺着井绳滑下井。井水冰冷刺骨,他抱住意识模糊的妻子,果然感觉到有东西缠着她的脚踝!他潜入水中,摸到一截枯骨般的手爪,正死死抓着周楠的脚腕。

李云拼命掰那只手,却如掰铁钳。绝望中,他想起奶奶日记里的一句话:“情债还需情来偿...”

他浮出水面,对着空气大喊:“小桃红!我曾祖父负你,李家欠你情债!我还!我以李家后人的名义,承诺为你正名,重修坟墓,年年祭拜!我李家后代奉你为先祖,不再被遗忘!这是我能做的最大偿还!”

井水突然平静下来,抓住周楠脚踝的手松开了。水中浮起些许气泡,仿佛一声叹息。

李云趁机抱起妻子,攀着井绳艰难爬出井口。回头望去,井水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楠眼角的红痣渐渐淡去。

第二天,李云请来村民,抽干井水,果然在井底掘出一具女性骸骨,怀中还有一具小小的胎儿遗骨。李云依照承诺,为小桃红母子购置棺木,择地安葬,立碑纪念。

仪式上,他请来戏班,唱了整整一天的《冤女归》。

自此,老宅再无异响。周楠眼角的红痣也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每年清明,李云和周楠都会来小桃红墓前祭拜。墓碑上,刻着她的故事,让后人不再遗忘。

每当秋风起,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女子在轻声吟唱,不再是凄凄切切的冤曲,而是平和安宁的安魂调。

恩怨终有尽,情债终需偿。唯有记忆与宽容,能化解最深的执念,让漂泊的灵魂,得以安息。

荒村老井埋幽怨,红颜化碧诉离殇。

夜半谁歌凄凉调?原是痴魂泣衷肠。

百年恩怨随风散,一曲安魂日月长。

莫道鬼神皆虚妄,人间情债终需偿。

遗骨得安归黄土,碑铭故事诫西方。

秋风不再呜咽语,唯有明月照井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