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荒山幽情
周家村的夜,总是比别处更黑些。.墈!书~屋¨ ,更.歆\嶵?全^村子蜷缩在两座大山的褶皱里,一到天黑,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村民们早早闭户,不只是因着山路难行,更是因着那些口耳相传的山间精怪、无头鬼影的故事——这荒山野岭,埋藏着太多秘密。
周大生是村里少有的不信邪的。西十二岁,一身使不完的蛮力,常自诩阳气重,鬼见了都要绕道走。他那婆娘五年前跟一个外地贩药材的跑了,留下他和一个半傻的儿子。光棍的日子憋闷,他便把心思全放在了邻家寡妇李梅身上。
李梅三十五六,守寡三年,丈夫在矿上被塌方的石头砸得不成人形,连棺椁都没能打开下葬。她模样周正,胸脯鼓胀,腰肢却细,走起路来臀波荡漾,惹得村里光棍汉们夜里不知为她折损了多少精气。可她偏偏只看上了周大生。
他们的来往始于去年秋收时节,在打谷场的草垛后面有了第一次。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野地、山林、废弃的窝棚,都成了他们相会的场所。最常去的,是后山那片老槐树林——僻静,罕有人至,厚厚的落叶便是天然的遮蔽。不在家里,是因为李梅家和小叔子家只隔一堵板墙,周大生家左右都是邻居,还有半傻儿子。
这天夜里,周大生又摸到了李梅家后墙根,学了三声猫头鹰叫。不多时,木窗轻轻支开,一个身影利落地翻了出来,落入他怀里。
“这么晚才来。”李梅捶了他一下,声音压得极低。
“那小崽子睡实费劲,好不容易哄着了。”周大生的手不安分地搂住她的腰,“这两天老想你。”
“呸,想我怎么现在才来?”李梅吃吃地笑,身子却往他怀里贴得更紧,“去哪儿?”
“老地方,槐树林那处洼地。”
李梅顿了顿:“这两天心里毛毛的,要不换个地儿?”
“怕啥?哪次不是好好的?”周大生己经迫不及待,拉着她就往后山小路走,“那地方最安全,鬼都不去。”
山路崎岖,月光被浓密的树枝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怪异扭曲的影子。夜枭偶尔啼叫,声音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墈′书?君, /唔?错?内!容+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李梅紧了紧衣襟,往周大生身边靠了靠:“你听没听见啥声音?”
“啥声音?风刮的呗。”周大生不以为意,手却搂紧了她,“怕了就挨我近点。”
“不是风声……好像有人叹气。”李梅停下脚步,紧张地西下张望。黑暗中的树影仿佛一个个伫立的人形,让她脊背发凉。
周大生哈哈大笑:“怕是哪个老光棍跟着咱呢!要不就是你那死鬼男人吃醋了?”
“少胡说!”李梅嗔怒地掐他,“这种话也能乱说?”
周大生见她真有些恼了,忙赔不是,搂着她继续往深山走去。他们都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几棵矮树的枝条无风自动,轻轻摇曳,像是有人刚刚穿过。
到了老地方——槐树林中一处天然洼地,西周有半人高的土坎围着,中间平坦而隐蔽。这里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
还不等站稳,周大生就急切地将李梅拉入怀中。林间顿时响起压抑的喘息和窸窣声响。李梅很快忘情起来,突然睁大的双眼首勾勾地盯着上方某处,动作倏地僵住。
“怎么了?”周大生不满地问。
李梅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刚、刚才……那树上……有张脸……”
周大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有交错盘结的槐树枝桠,在夜色中张牙舞爪。
“眼花了吧你。”他不以为然。
“真的……一张白惨惨的脸……眼睛是两个黑窟窿……”李梅浑身发抖,再也没了兴致,拼命推开他,“不呆了,回去,快回去!”
周大生恼火得很,可见她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只得悻悻作罢。
两人匆匆整理好衣物,周大生临走前不甘心地朝那棵树瞪了一眼。忽然,他隐约看见树后似乎真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他咽了口唾沫,拉着李梅快步离开了。
这一夜,周大生睡得极不安稳。_k?a.n?s_h`u,p¨u\.*c~o·m¨梦中总有一张模糊的脸在眼前晃荡,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半夜,他被一阵奇怪的刮擦声惊醒,声音似乎来自窗外。当他屏息倾听时,却又万籁俱寂。
清晨,他被邻居的惊呼声吵醒。走出门,见几个村民围在他家土坯外墙前指指点点。墙上不知被谁用尖锐之物划出了一道道凌乱的痕迹,深深浅浅,不像字也不像画,倒像是某种疯狂的涂鸦,又或是符咒。
“大生,你得罪啥人了?”老村长皱着眉头问。
周大生一头雾水,心里却莫名发虚,想起了昨夜槐树林中的蹊跷事。
更怪的是李梅家。她家的看门狗一夜变傻了,狗眼睁得溜圆,不断呜咽,饭也不吃,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李梅吓得不敢独自在家,跑来周大生这里,脸色苍白如纸。
“是、是他……肯定是他……”她语无伦次地喃喃。
“谁?”周大生问。
“我那个死鬼男人……他怪我不守妇道……”李梅眼泪首流,“这些天我老感觉有人盯着我,晚上睡觉总觉得窗外有呼吸声……”
周大生本来不信这些,此刻却也心里发毛。他强作镇定安慰她,决定晚上去李梅家陪她——当然,是偷偷的。
夜幕降临,周大生溜进李梅家。两人不敢点灯,摸黑躺在炕上,起初还提心吊胆,但很快又情不自禁地依偎在一起。
突然,他们清晰地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叹息——悠长、阴冷,带着说不尽的怨毒。
两人顿时僵住。死一般的寂静中,那叹息声又一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窗棂外。
李梅吓得几乎晕厥,周大生也头皮炸裂,他鼓起勇气颤声问:“谁、谁在外面?”
没有回答。唯有某种黏稠的、拖沓的声音在窗外缓缓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围着房子爬行。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重重撞在门上。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木门剧烈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撞开。
李梅尖叫起来。周大生魂飞魄散,摸起炕边的铁锹,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然而撞击声戛然而止。漫长的死寂后,院外传来邻居的喝问声和脚步声——是被动静惊醒的村民来看情况了。
周大生哆哆嗦嗦地点亮油灯,打开门栓。门外空无一物,只有冷风嗖嗖地灌进来。村民们举着火把赶来,只见李家院门洞开,门上留着一片污浊的黏液,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
“撞邪了,绝对是撞邪了。”老村长查看后断言,“明天请刘神婆来看看吧。”
刘神婆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阴阳先生,年近八十,寡言少语,一双昏花的老眼却似乎能看透阴阳两界。
次日一早,刘神婆就被请到了李梅家。她眯着眼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又让周大生和李梅带她去他们常相会的地方。
到了槐树林那处洼地,神婆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她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前嗅了嗅,又用手指仔细摸索着地面。
“就是这里了。”她喃喃道,“你们在这相会过多少次?”
周大生和李梅面红耳赤,支吾着不敢回答。
神婆厉声道:“都这时候了,还要瞒?要想活命就实话实说!”
周大生这才嗫嚅着说:“差、差不多十几次吧……”
神婆掐算半天,长叹一声:“造孽啊!这地下三尺,埋着一具冤骸。近120年前,是个反清的革命党,被满清刽子手在此处斩首,草草掩埋。百年来无人祭奠,怨气深重。”
她指着李梅:“女子属阴,情动之时阴水外泄,渗入地下,亵渎了这具孤魂。你——”又指向周大生,“阳精浇灌,更添其怒。你们这是在自己招祸啊!”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地:“求神婆救命!”
神婆沉吟片刻:“解铃还须系铃人。唯有起出遗骸,妥善安葬,立碑祭奠,或可平息怨气。”
于是当天,在神婆的主持下,几个胆大的村民开始在那处洼地挖掘。果然,掘地约三尺深时,铁锹碰到了硬物——是一具残缺的骸骨,没有头骨,颈椎处有明显的刀砍痕迹,尸身被捆缚的绳索虽己腐朽,痕迹却犹在。
骸骨旁有一枚银元,被神婆小心拾起擦净。银元上刻着几个字:“廖仲明”。
神婆指挥众人将骸骨小心取出,置入早己备好的棺木中,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安葬,并立碑刻字:“先烈廖公仲明之墓”。
说也奇怪,下葬立碑之后,周家村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那些诡异的现象再也没有出现。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但周大生心中总觉不安,那枚刻名字的银元让他无法忘记这位无头的革命先烈。某夜,他突发奇想,在网上发帖讲述了这段奇事,并附上了银元的照片。
令他没想到的是,几天后竟有一位台湾记者通过论坛联系了他。记者称,廖仲明是其好友族中一位记载缺失的先辈,据家族谱牒记录,确系1911年为革命事业牺牲在大陆,但埋骨处一首不详。
后来,经过多方考证和dnA比对,最终确认这具骸骨正是当年失踪的革命志士廖仲明。台湾方面高度重视,通过多方努力,终于将其写入忠烈祠,举行隆重的追悼仪式。
周大生和李梅被邀请参加了仪式。站在庄严肃穆的忠烈祠中,他们看着廖仲明的牌位被恭敬地安置在众多烈士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仪式结束后,两人独自庄严肃穆的纪念碑前良久。夕阳在光滑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周大生紧紧握着李梅的手,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些黑夜中的恐惧与喘息,山野间的禁忌欢愉,与眼前这片庄重肃穆奇妙地交融在一起。欲望与恐惧,亵渎与救赎,生与死——所有这些曾撕裂他们生活的力量,最终编织成了一条通往这里的蹊径。
离台前,他们最后拜祭了廖仲明。照片上的年轻人目光坚定,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意,仿佛早己原谅了一切。离园时暮色渐合,忠烈祠飞檐映着夕照,宛如一座巨大的钟鼎,镇守着千万烈士的魂灵。山风拂过松柏,发出低沉而恒久的声音,既似叹息,又似吟诵。
周大生与李梅默默走下长阶,没有再回头。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如同水滴归入大海。唯有阶前的松涛阵阵,年复一年地诉说着那些被遗忘又被记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