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语集未语无痕

第200章 货郎担

天快擦黑的时候,李文福扛着锄头往家走。¢小^税!C`m`s_ .蕪′错¨内~容-七月的傍晚,田野里蒸腾着潮湿的热气,玉米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他擦了把额头的汗,抬头看了眼西边天空,火烧云像血一样漫开,染红了半边天。

"这天色,怕是要下雨。"李文福自言自语道,加快了脚步。

他走的是一条老路,两边是茂密的玉米地,中间一条窄窄的土路,被村民的脚板磨得发亮。这条路他走了三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家。可今天,走到老槐树那个拐弯处时,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前面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个人影。

那是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扁担两头挂着竹筐,晃晃悠悠地朝他这个方向走来。李文福眯起眼睛,这年头早没货郎了,镇上超市什么都有,谁还挑担子卖货?

货郎越走越近,李文福看清了他的打扮——蓝布褂子,黑布鞋,头上还戴着顶解放帽。这身打扮,活脱脱是从三十年前的旧照片里走出来的。更奇怪的是,货郎的担子上挂着的全是些老物件:铁皮青蛙、玻璃弹珠、塑料凉鞋、搪瓷缸子...全是八十年代才有的东西。

"这位大哥,"李文福清了清嗓子,"你这都卖些啥新鲜玩意儿?"

货郎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脚不沾地,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走。扁担两头的竹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田野里格外刺耳。

李文福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比?奇,中\雯?王. ′首?发.他往路边让了让,想等货郎先过去。可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货郎突然转过头来——

那张脸。

李文福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张脸。灰白的皮肤像是蒙了一层灰,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最可怕的是,货郎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紫黑色的,像是一条毒蛇缠绕在那里。

"啊!"李文福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跌进路边的水沟里。

货郎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反应,继续向前走着。李文福惊恐地发现,货郎经过的地方,玉米叶子一动不动,连一丝风都没有。而更诡异的是,货郎担子上挂着的那个拨浪鼓,明明没人碰它,却自己"咚咚"响了两下。

李文福浑身发抖,锄头掉在地上发出闷响。他想跑,可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货郎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暮色中,只留下那"咚咚"的拨浪鼓声,像是催命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在李文福心上。

"见鬼了...真他妈见鬼了..."李文福哆嗦着捡起锄头,头也不回地往家跑。背后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可每次回头,除了摇曳的玉米秆,什么也没有。

回到家,李文福一口气灌了半壶凉茶,才觉得心跳没那么快了。他媳妇王秀芹正在灶台前忙活,见他脸色煞白,问道:"咋了这是?见鬼了?"

"还真让你说中了。"李文福把见到货郎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欣/捖¢ \ ?榊/戦+ \已^发?布\最+新?蟑+結-

王秀芹手里的锅铲"咣当"掉在地上,脸色变得比他还难看:"你...你说那人长啥样?"

"蓝布褂子,解放帽,担子上全是些老物件..."李文福描述着,突然发现媳妇的脸色越来越白,"咋了?你认识?"

王秀芹颤抖着嘴唇:"西十年前,我才十三岁,我们王家村是有个货郎,叫王全胜,专门走村串户卖些小玩意儿。后来...后来吊死在老槐树上。他死的时候,穿的就是蓝布褂子,戴的解放帽..."

李文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上天灵盖。他想起货郎脖子上的勒痕,胃里一阵翻腾。

"不...不可能..."他强撑着说,"兴许是外地来的货郎,碰巧穿得像..."

"那你说,他担子上为啥全是八十年代的老物件?"王秀芹的声音发颤,"这年头谁还卖那些东西?"

李文福不说话了。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灶膛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第二天一早,李文福就去找了村里的老人陈阿婆。陈阿婆九十多岁了,是村里最懂这些神神鬼鬼事的人。

"阿婆,我昨天傍晚..."李文福刚开口,陈阿婆就抬起浑浊的眼睛盯着他。

"你看见他了?"陈阿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李文福一惊:"您怎么知道?"

陈阿婆叹了口气,从炕头的木匣子里摸出三根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屋子里画出诡异的图案。

"黄昏时分,阴阳交替,是鬼魂最容易现形的时候。"陈阿婆慢悠悠地说,"特别是那些横死的鬼,怨气重,容易被人看见。"

"那...那我该怎么办?"李文福的额头渗出冷汗。

陈阿婆盯着香火看了很久,才缓缓摇头:"没办法。在我们这儿有个说法,黄昏时看见鬼魂的人,那是勾魂使者来引路了。看见谁,就是谁要带你走。"

李文福如坠冰窟:"您的意思是..."

"你阳寿将尽。"陈阿婆的话像一把刀,首首插进李文福心里,"七天之内,必有人来收你。"

从陈阿婆家出来,李文福整个人都是飘的。七月的太阳晒得人发晕,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路上遇到的村民跟他打招呼,他都机械地回应着,脑子里全是陈阿婆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李文福像变了个人。他不敢一个人出门,天一擦黑就缩在家里,把所有灯都打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有时候是半夜醒来,发现窗外有个模糊的人影;有时候是吃饭时,余光瞥见门口站着个戴解放帽的人。

第五天晚上,李文福发起了高烧。王秀芹请了医生来看,医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开了些退烧药。

"他这是吓的。"医生走后,王秀芹对闻讯赶来的邻居们说,"自从见了那个...那个东西,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半夜里,李文福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老大,首勾勾地盯着墙角。

"来了...他来了..."李文福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就在那儿...冲我笑呢..."

王秀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角空空如也,只有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一片惨白。

"没人,没人..."王秀芹抱住丈夫发抖的身体,"你看花眼了..."

"不!"李文福突然尖叫起来,"他过来了!别过来!别——"

他的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软下去。王秀芹惊恐地发现,丈夫的眼睛还睁着,但己经没了神采。

李文福死了。

村里人都说,他是被吓死的。可王秀芹知道不是这样。下葬那天,她在整理丈夫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李文福死前那天,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他每天都离我更近一点。今天,他己经站在床前了。我知道逃不掉,陈阿婆说得对,看见谁,就是谁要带你走。他来了。"

字迹到最后几乎无法辨认,像是写字的人手抖得厉害。最让王秀芹毛骨悚然的是,日记本这一页的角落,有一个模糊的指印,灰白色的,像是沾了香灰按上去的。

葬礼结束后,王秀芹搬去了县城儿子家住。村里人渐渐不再走那条老路,连带着那片玉米地也荒废了。

只是这天,又有个晚归的村民说,在黄昏时分,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晃晃悠悠地走在大马路上,担子上挂着的拨浪鼓,无人自响。

咚咚。

咚咚。

像是催命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