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送鬼
张丽抱着小光冲进村卫生室时,天己经全黑了。~咸^鱼?看_书/惘. /首?发/七岁的儿子在她怀里软绵绵的,像一袋没有骨头的面粉,任凭她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李医生!李医生快看看我儿子!"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撕裂了自己的喉咙。
李医生从里屋快步走出,看到小光的样子立刻皱起了眉头。他接过孩子,平放在诊疗床上,翻开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瞳孔,又听了听心跳。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李医生一边检查一边问。
"就...就刚才..."张丽的声音颤抖着,"我们从田里回来,他在路上还说口渴,到家我给他倒了水,转身拿毛巾的功夫,他就...就这样了..."
李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拿出听诊器,又量了血压和体温,所有指标都显示正常,但小光就是昏迷不醒,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
"奇怪,各项生理指标都正常..."李医生摇摇头,"我给他打一针葡萄糖,再观察观察。如果明天还不醒,就得送县医院了。"
张丽看着针头刺入儿子苍白的手臂,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小光是她的命根子,丈夫在城里打工,一年才回来两次,孩子就是她全部的希望和寄托。
"小光,醒醒啊,别吓妈妈..."她握着儿子的小手,那手冰凉得像冬天的井水。
卫生室的门被推开,张丽的婆婆陈阿婆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老人家七十多岁了,腰弯得像张弓,但眼神依然锐利。
"怎么回事?"陈阿婆的声音沙哑而急促。
张丽抽泣着解释了情况,陈阿婆听完后脸色大变。她颤巍巍地走到孙子身边,用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不是病..."陈阿婆突然说,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李医生正在配药的手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阿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你懂什么!"陈阿婆突然提高了声音,"我活了七十多年,见过的怪事比你治好的病人还多!"
她转向张丽:"今天你们去哪块田干活了?"
张丽擦了擦眼泪:"就...就是村东头那块玉米地..."
"小光是不是去雷打树那边玩了?"陈阿婆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媳。
张丽愣了一下,回忆起来。今天下午确实有段时间没看到小光,后来发现他在田头那片小树林里玩耍...
"他...他可能去过..."张丽的声音越来越小。¢二′叭/墈_书`网~ `已.发`布?罪¨歆-璋/结′
陈阿婆一拍大腿:"造孽啊!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别让孩子靠近那棵树!"
李医生摇摇头,继续配药,显然对这种迷信说法不屑一顾。但张丽知道婆婆从不说没根据的话,特别是在这种事情上。
"妈,那...那现在怎么办?"张丽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陈阿婆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叹了口气:"得送鬼。"
"送鬼"是村里的老说法,意思是把招惹来的不干净东西送走。张丽小时候听老人讲过,但从没亲眼见过。
"李医生,今晚我孙子就放你这儿,我和媳妇回去准备。"陈阿婆不容置疑地说。
李医生想说什么,但看到老人坚决的眼神,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他的。"
回家的路上,张丽扶着婆婆,夜风吹得玉米叶子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低声细语。她的心跳得厉害,既担心儿子,又对即将要做的事感到恐惧。
"妈,雷打树...到底有什么问题?"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陈阿婆的脚步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棵树六十年前被雷劈过,树下死过人..."
"死过人?"
"嗯,很久以前的事了。"陈阿婆的声音飘忽,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那时候村里有家地主。后来地主被批斗,全部家产被抢走,他们一家在那里上了吊。再后来,打他们,拿他们家东西的几户人家陆续死人,几十年后就绝户了..."
张丽倒吸一口冷气,她从小在村里长大,却从没听过这个故事。
"那棵树邪性得很,"陈阿婆继续说,"特别是下雨天,有人看到过树下站着个小姑娘...全身是血..."
张丽的腿突然发软,差点跪倒在地。她今天下午还看到小光在那棵树下玩泥巴,当时阳光正好,树影婆娑,哪里有什么可怕之处?
回到家,陈阿婆指挥张丽准备"送鬼"需要的东西:一碗刚煮好的白米饭,两个煮熟的鸡蛋,三炷香,还有一叠黄纸。
"记住,饭要热的,鸡蛋要完整的,不能有裂缝。"陈阿婆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破旧的红布包,里面包着些张丽从未见过的奇怪物件。
"妈,我...我一个人去吗?"张丽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陈阿婆看了她一眼:"这种事只能亲人做,我是他奶奶,你是他妈,按理说该你去。^纨~夲*榊+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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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丽咽了口唾沫,点点头。为了儿子,她什么都愿意做。
"记住路线,"陈阿婆严肃地说,"从家门口出发,一首往东走,不要回头,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理会。到了树下,把饭和鸡蛋放下,点上香,烧了纸,然后说'吃了东西就走吧,别缠着我孩子'。说完立刻往回走,还是一样,不要回头不要说话。"
张丽机械地点头,把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还有,"陈阿婆从红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这里面是朱砂和香灰,你贴身带着,能保平安。"
张丽接过布袋,感觉沉甸甸的,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分量。
准备妥当后,张丽端着盛有米饭和鸡蛋的碗,口袋里装着香和纸,胸前挂着那个小布袋,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
"去吧,记住我说的话。"陈阿婆在她身后说。
张丽迈出了第一步,夜比刚才更黑了,月亮被云层遮住,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提供微弱的光亮。她沿着村道向东走,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
走了约莫十分钟,玉米地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白天熟悉的田地此刻变得陌生而阴森,每一株玉米都像是一个静默的守望者,注视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更远处,那片小树林在夜色中如同一团浓墨,雷打树就在树林边缘。张丽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渗出冷汗,几乎要拿不稳碗。
"为了小光,为了小光..."她在心里默念着,强迫自己继续前进。
离开村道,踏上田埂,泥土的湿气透过布鞋渗进来。玉米叶擦过她的手臂,像无数冰冷的手指。远处传来几声狗吠,随后又归于寂静。
突然,一阵风吹过,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响声,张丽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脚边窜过,吓得她差点叫出声。定睛一看,是只野兔,正惊慌地逃向远处。
"只是兔子..."她安慰自己,但心跳并未因此减缓。
接近小树林时,温度似乎突然降低了几度。张丽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树林里比外面更黑,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某种力量吸收了。
她停下脚步,深呼吸几次,然后鼓起勇气走进树林。脚下的枯枝落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雷打树很快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三人才能合抱,树皮黝黑皲裂,一道明显的焦痕从树顶蜿蜒而下,正是当年雷劈留下的印记。
树下有一小块空地,寸草不生,与周围茂密的杂草形成鲜明对比。
张丽颤抖着走到空地中央,把碗放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香和纸。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打火机按了几次才点燃。
第一炷香刚点燃,就莫名其妙地熄灭了。
张丽的呼吸一滞,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她再次尝试,这次香终于燃了起来,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
她将三炷香插在树前的泥土里,然后开始烧纸。黄纸在火焰中蜷曲变黑,化作灰烬飘散。
"吃...吃了东西就走吧,"张丽的声音细如蚊蚋,"别...别缠着我孩子..."
话音刚落,一阵阴冷的风突然刮过,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三炷香的火光剧烈摇晃,其中一炷再次熄灭。
张丽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本能地想跑,但想起婆婆的叮嘱,强忍着恐惧重新点燃那炷香。
"请...请走吧,我儿子还小,不懂事..."她几乎是哀求着说。
这时,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碗里的米饭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变硬,就像被什么东西快速吸走了水分。两个鸡蛋的壳上也出现了细小的裂纹,仿佛被无形的手捏过。
张丽的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想闭上眼睛,但又不敢,生怕一闭眼就会有可怕的东西出现在面前。
香燃到一半时,树林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张丽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有东西在移动。
不是动物那种敏捷的移动,而是缓慢的、几乎不易察觉的...飘移。一个比夜色更深的阴影正在树林间穿行,时隐时现。
张丽的喉咙发紧,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那个阴影没有靠近,但也没有远离,就像在观察她,评估她。
"求求你..."她无声地祈祷着,眼泪无声地流下。
香终于燃尽了,张丽如蒙大赦,按照婆婆的指示,她应该立刻离开。但就在她准备转身时,一个冰冷的气息突然吹过她的后颈,就像有人贴着她的脖子呼气。
张丽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踉跄着向前扑去,差点撞到树上。碗被她踢翻,剩下的米饭撒了一地。
她不敢回头看,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冲出树林,跑过玉米地,一路狂奔回村。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还有...还有另一种声音,像是细小的脚步声,始终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张丽不敢回头确认,只是跑得更快了。村口
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她从未觉得那平凡的灯泡如此亲切。
冲进卫生室时,她己经上气不接下气,衣服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李医生和陈阿婆都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完...完成了..."张丽瘫坐在椅子上,全身发抖。
陈阿婆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从她胸前取下那个小布袋。布袋不知何时变得滚烫,还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没事了,"陈阿婆长舒一口气,"应该送走了。"
李医生摇摇头,显然对这种迷信行为不以为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去检查小光的情况。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小光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妈妈?"他虚弱地叫道,声音细小但清晰。
张丽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床边抱住儿子,放声大哭。小光似乎对母亲的激烈反应感到困惑,但很快也伸出小手回抱她。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小光喃喃道,"梦见一个小女孩在树下哭,我给她糖吃,她笑了..."
张丽和陈阿婆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好了好了,梦而己。"陈阿婆迅速打断孙子的话,"回家吧,都这么晚了。"
回家的路上,张丽紧紧抱着小光,不时回头看身后的黑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视线边缘游走,但每次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那一夜,张丽没有合眼,守在小光床边,听着儿子均匀的呼吸声,既感到安心又充满后怕。
第二天一早,阳光普照,昨晚的恐怖经历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小光完全恢复了活力,蹦蹦跳跳地要吃煎鸡蛋。
但张丽知道那不是梦。碗里干硬的米饭、鸡蛋壳上的裂纹、滚烫的朱砂袋...还有那个树林中的阴影,都是真实存在的。
从那天起,每当他们去村东头干活,张丽都会紧紧拉着小光的手,绝不让他靠近那片小树林。而雷打树方圆五百米内,成了他们全家人心照不宣的禁区。
有时夜深人静,张丽会突然醒来,想起那个冰冷的气息吹过后颈的感觉,然后整夜无眠。她永远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到底送走了什么,又或者...那东西真的被送走了吗?
唯一确定的是,在那片被雷劈过的老槐树下,确实存在着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而有些禁忌,之所以能代代相传,正是因为有人曾经付出过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