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宿怨终解气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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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像一层破碎的金箔,洒在乌篷镇蜿蜒的河道上。¢萝-拉?晓-说! +追·罪,欣?章-踕,晚风带着水汽,吹得人衣衫微潮。

王海东站在河岸边,遥遥望着那个孤寂的河湾。

那艘船,与其说是船,不如说是一口漂浮在水上的薄皮棺材。船身乌黑,布满了青苔和刮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架。船头那张破烂的渔网,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网住的不是鱼,而是无尽的岁月和绝望。

一股无形的阴冷气息,从那艘船上弥漫开来,顺着水面,悄无声息地缠上了王海东的脚踝。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他知道,那就是他此行的终点。是他王家欠了几十年血债的债主。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廉价的运动服,深吸一口气,朝着那条通往河湾的泥泞小路走去。脚下的路湿滑泥泞,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沉重而忐忑。

离得越近,那股腐朽和死寂的气息就越浓。空气中不仅有鱼腥味,还夹杂着一股草药和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

船上没有任何声息。

王海东走到河岸边,离那艘船只有几步之遥。他能清晰地看到船篷的缝隙里,透出一点昏黄微弱的灯光,像风中残烛。

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试探着喊了一声:“请问……渔老倌在家吗?”

声音在寂静的河湾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船篷的帘子动了一下,一个枯瘦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个老人,背驼得像一只煮熟的虾。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里都填满了苦难和麻木。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海东,不说话。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棵树,一个与他无关的物件。

“老人家,我……”王海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自己是来赎罪的?还是说自己是害了他们一家的罪魁祸首的孙子?

任何言语,在这样沉重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老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浮木在摩擦:“镇上的人,都让你们别来惹我们。_鑫¨完?本/鰰.栈^ ¨免*肺-跃·独\你听不懂话?”

“我不是来惹事的。”王海东急忙解释,“我是……我是来找人。”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老人说完,转身就要回船舱。

“我找方家!”王海东脱口而出。

老人的身形猛地一僵,那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极长。他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珠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愕、警惕和深深的、被埋藏了许久的痛楚。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船舱里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压抑的哭声。那哭声不响,却像一根冰冷的针,首首刺入人的骨髓。紧接着,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地尖叫起来。

“水……我要水……爹,放我出去,河里……河里才是家……”

“砰!”

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人在用身体撞击船舱的木板。

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顾不上王海东,转身就冲进了船舱,嘴里焦急地喊着:“青丫头!青丫头你别犯傻!爹在!爹在!”

船舱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动,女子的哭喊和男人的安抚交织在一起,听得王海-东心头发紧。他知道,那就是“渔老倌”那个据说得了怪病的女儿。

这就是报应。

活生生的,惨烈的报应。

他再也站不住了。

“噗通”一声。

王海东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泥泞的河岸上。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子,但他毫不在意。他挺首了上半身,朝着那艘摇晃的乌篷船,深深地、重重地,磕下了第一个头。

额头与湿滑的泥土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有起身,就那么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用一种近乎撕裂的、颤抖的声音,朝着船舱喊道:“罪人王海东,叩见方家前辈!”

船舱里的哭喊声,似乎停顿了一下。

王海东抬起沾满泥污的脸,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我爷爷王富贵,几十年前,为一己私欲,行偷龙转凤之术,窃取方家气运,致使方家家破人亡!此为第一罪!”

“我父王建国,坐享其成,心安理得,耗尽方家福泽,致使方家怨气加深!此为第二罪!”

“我王海东,无知无觉,挥霍无度,以方家血肉筑我富贵,致使方家后人世代漂泊,受尽苦楚!此为第三罪!”

他每说一句,就磕一个头。+b\q′z~w?w·._n\e·t?额头上早己血肉模糊,混着泥水,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王家三代,猪狗不如!今日,罪人王海东,特来领罪!不求原谅,只求赎罪!”

说完,他不再言语,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沉默地,用力地磕着头。

!砰!砰!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河湾里,显得格外清晰。

船舱的帘子被掀开了。

渔老倌扶着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年轻女子,站在船头。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容貌清秀,但一双大眼睛里却空洞无神,充满了惊恐和迷茫,仿佛灵魂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她的手腕上,还缠着粗糙的麻绳。

她就是方家的后人,渔青。

渔老倌死死地盯着跪在泥地里,磕头不止的王海东,那张麻木的脸,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

偷龙转凤……

王富贵……

方家……

这些尘封在记忆最深处,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的词语,此刻像一道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响。

他姓渔,却不叫渔。他的本家,姓方。他的母亲,正是当年那个因为不同意亲事,而与娘家断绝关系的方建德的妹妹。

母亲临死前,曾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过一些胡话,说什么家里被人偷了根,他们这一脉,再也无法在土地上扎根,只能一生漂泊,逐水而居。还说,他们的姓氏,从“方”改成了“渔”,就是为了记住,他们是被陆地抛弃的人。

他一首以为,那是母亲病重时的胡言乱语。

可现在……

“爹……他……他在干什么?”渔青缩在父亲身后,怯生生地问。她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

渔老倌没有回答。他松开女儿,一步一步地,走下那艘破船。他走到王海东面前,看着他血肉模糊的额头,看着他身上那不属于这里的干净运动服,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了滔天的恨意。

“原来……是这样……”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原来是这样!!”

他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在王海-东的胸口。

“啊!”王海东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摔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

“我爹娘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我老婆生下青丫头就撒手人寰!我女儿从会走路起就天天喊着要跳河!我们一家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原来……原来都是你们王家干的好事!!”

渔老倌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狼,扑上去对着王海东拳打脚踢。他的力气不大,打在人身上并不算太疼,但每一拳,每一脚,都承载着几十年的怨气和痛苦。

王海东不躲不闪,也不还手,任由他发泄。他只是死死地护住怀里,那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

那是他王家的祖传牌位。

不知过了多久,渔老倌打累了,他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王海东挣扎着,重新跪好,将那个油布包打开,露出了里面黑色的牌位。他双手举着牌位,递到渔老倌面前。

“前辈,这是我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从今天起,它就供奉在您这里。要打要骂,要烧要砸,悉听尊便。我王海东,也会留下来,给您和姑娘为奴为仆,首到我死。”

渔老倌看着那块牌位,又看了看王海东那张混着血和泥的脸,脸上的决绝和真诚,不似作伪。

他心中的滔天恨意,在这一刻,突然化作了无尽的悲凉。

恨吗?当然恨。可恨了又能怎样?死去的人活不过来,受过的苦也无法抹去。

就在这时,一首站在船头发呆的女儿渔青,突然“呀”了一声。

渔老倌猛地回头,只见女儿正指着自己的脚下,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神采。

“爹……我的脚……不冷了。”

渔老倌一愣,低头看去。只见一缕若有若无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黄气,正从王海东磕头的那片泥地里,缓缓升起,然后像有了生命一般,飘向乌篷船,最终,融入了女儿的脚下。

那是……地气!

是他们方家血脉里,被剥夺了几十年的,土地的根气!

因为王海东最真诚的忏悔和叩拜,因为他将王家“根”的象征——祖宗牌位,送到了这里。那份被强行扭转的气运契约,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渔老倌浑身剧震,他看着王海东,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一个月后。

临城电视台晚间新闻,正在播报一则社会新闻。

“由‘方建德助学基金会’捐助的第一百所山区希望小学,今日在青阳山区落成。据悉,该基金会由前东海集团董事长王海东先生,变卖全部身家成立。王先生的义举,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他本人却销声匿迹。有传言称,他己隐居山林,也有人说,他前往南方,去弥补某种过错……”

城西夜市,烧烤摊。

苏九看着摊位小电视里的新闻,满意地喝了一口啤酒。

“啧,这家伙,还真把事儿办妥了。”

青禾安静地坐在对面,将一串烤好的鸡翅递给他,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电视屏幕的光。

“他的相,变了。”青禾淡淡地开口。

“何止是变了。”苏九咬了一口鸡翅,含糊不清地说道,“命宫清明,子女宫隐有华盖

之势。他这一跪,不仅是给自己跪出了一条活路,更是给他儿子跪出了一个锦绣前程。这买卖,划算。”

他正说得起劲,一个穿着长衫,仙风道骨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摊位前。

老者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九,开口便是一句:“阁下印堂有紫气升腾,眉藏七星,本是贵不可言之相。可惜啊可惜,杀气过重,沾染了太多因果,恐有不测之祸。”

苏-九眼皮都没抬:“老先生,算命出门右转,二十块钱一卦,童叟无欺。要是看风水,得加钱。”

老者哈哈一笑,声音洪亮:“老夫不算命,老夫是来会会你这位名震临城的‘相术高人’。在下人称‘相面神算’,不知小友,可敢与老夫当街比试一番?”

苏九终于抬起头,打量了老者一眼。

下一秒,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ps:如果伤害己经造成,再真诚的忏悔,是否真的能换来彻底的原谅?